第94章 95区重现·94(第2/3页)

“我相信。”安隅说着,金眸倏然凝聚,空间巨大幅度的折叠直接削断了范围内的几座建筑,下一瞬,他人出现在反应旋涡中心——而旋涡也已再次收敛,刚好避开他,并卷入远处更多的物质。

安隅一瞬不停,再次折叠!

空间的连续波动已经打乱了狂暴的风雪,介质的变化让声波和光线的传导都出现了错乱,风号声变成一只诡异嘶吼的调子,那道滔天的旋涡在视线范围内像被粉碎的万花筒,一次次破碎又重组,但众人都知道,那只是视觉误导罢了,这个目之所及的空间正在安隅的操纵下一次又一次不计后果地折叠,每一次,他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送到反应旋涡中心——那个人人畏惧的死地。

终端开始报警,疯狂的空间折叠给安隅自己造成了越来越多的损伤,每一次折叠,蒋枭捆缚在他身上的枝蔓都会被生生撕裂,蒋枭无视那些破碎的枝蔓,错眼不眨地凝视高空,待到那个身影再次出现,无尽的枝蔓又会不折不挠地跟随上去。

不知第几次过后,视线内的景象忽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声音也随之消无。

西耶那从地面上艰难地仰起脖子,看着高空中那个单薄的身影一闪,再也不见。

但紧接着,一道道猩红的枝蔓从她身后两侧向旋涡中心激射而去,触碰到反应旋涡时,大量枝蔓迅速被融合搅入,她猛地回头,却见矗立在地面的蒋枭额角青筋暴起,猩红的蛇鳞正在他脸颊蔓延,那是体征表达失控的表现。北极柳的枝根沿着脚腕向上攀爬到大腿,这个男人几乎已经彻底将自己植物化——双臂化为无尽的罂粟藤蔓,飞蛾扑火般刺入旋涡里去寻找他要保护的对象,双腿则穷尽了北极柳的基因,让自己牢固地矗立当下,绝不向混乱屈服。

西耶那几乎看呆了,片刻后,她又不禁看向一旁的秦知律。

时间重置后,秦知律除了轻而易举地拉住她之外,没有任何行动。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安隅。那双黑眸好似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藏匿着太多难读的情绪。

“长官,我大概是进来了。”安隅的声音忽然在频道里响起。

他的声音很虚弱,打着颤,光听声音就仿佛能想象到那个汗水和血液混合着从发尖簇簇滴落的模样。

秦知律“嗯”了声,“里面很丑陋。”

“确实。”安隅咽了口喉咙中涌上来的腥甜,“我体内那个东西……不,是我自己,很难忍受这种肮脏的混乱。”

“找到了。”蒋枭忽然说。

那双已经在霜雪中力竭涣散的红眸倏然凝聚——千千万万的罂粟藤蔓被旋涡反应融合绞断,但终于还是有顽强的两根,一直深入进去,抓住了安隅。

秦知律觉得安隅会在行动前再说点什么,但频道里却就此安静下去。

他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只等到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仿佛核弹爆在眼前,剧烈的光几乎刺瞎眼睛,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凶猛风浪和流火袭来——混乱反应物没有走向热寂,它只是如53区里那每一个贪婪的馋虫一样,瞬间瓦解,消散于无形。

“混乱,终被秩序终结。”他迎着强光低语道。

卡奥斯死亡的瞬间,99区的气温急剧回升,顷刻间便脱离了蒋枭的临界值,蒋枭的精神力迅速下降,秦知律两枪射断了连接他和安隅之间的那两根细而韧的藤蔓,巨大的黑色羽翼从身后砰地打开,转瞬便至高空,抱住了跌落的安隅。

安隅闭着眼,睡得很安静。

那双金色的眼眸被眼皮遮盖住,便没了那些茫然,算计,胆怯与执拗。

他的生存值不到1%,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秦知律抱着安隅下降,感觉怀里的人轻飘飘的,还不如他翅膀上的一根羽毛重。

也许安隅一直如此。

二十七年前那个辗转在垃圾厂中的婴孩,十一年前在贫民窟怯怯懦懦的孤儿,以及去年冬至,瑟缩着踏上摆渡车的胆小鬼。

神明将自己一分为三,最强大和完整的就是秩序体。

偏偏秩序体最谨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投入尘埃,渺小卑贱,无声无息。

但注定永远存活。

——秩序无法容忍混乱,因而无法容忍自己的消亡。

秦知律在高空中又亲吻了安隅的唇。

“所以,我等待十年的转机,终究还是出现了。”

他低声喃喃道:“无论我情不情愿是你。”

*

安隅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就像童年时在53区那样漫长的深眠。他能意识到自己在睡着,甚至隐约能感受到世界的风雪在加剧。

但这一次也有不同,在他觉得自己快要醒来时,他忽然梦到了诗人。

第一次和诗人见面,是在53区夜祷会,那个温和优雅的男子站在教堂的领读台上,提声诵读:“忧思在我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

后来诗人带他登上高台,指着天空中他看不见的东西,告诉他齿轮和破碎红光。随后的几次相遇,像个神棍骗子一样卖给他预言诗。他也曾望着他的金眸出神,喃喃道:“你的眼睛真美,让这世界的混沌都显得不值一提。”

直到那道优雅而柔软的身影在高楼之上绝望一跃,又在医院中歇斯底里地诡笑。

他破口咒骂秦知律,随之诅咒这个世界,他悲哀地道破所有人的结局,直至被幽禁,被监视——直至失踪。

梦醒之前,安隅又回到了那个安全屋,霜雪从小窗格中粗暴地灌进来,他眯着眼仰头看去,窗口站着那只倨傲的乌鸦,垂眸悲悯而嘲讽地看着他。

他从来猜不透诗人的心思,那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安隅想。也许诗人的矛盾和痛苦都来自于他认知的不完整,但典的认知也未必完整,按照寓言启示,那个东西分裂的认知体只有詹雪一人,可惜詹雪死了,典得到了她的手札,诗人或许不知从哪得到了她的眼囊,但认知体终究就此分裂破碎,世上就不会有人能知道,一切的终局究竟如何,世上到底有没有生路。

或许也没人能告诉他,他和长官究竟会一起走到何地。

安隅睁开眼时心中还徘徊着遗憾,但他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尖塔,秦知律的房间。

他躺在长官的床上,窗外纷扬的大雪像要把这个世界都埋了,安隅记忆以来,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尤其是在主城近圈地带。

秦知律负手站在窗前,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长……”

安隅话音未落,目光就凝固在墙上。

日历显示,现在是2149年12月21日早晨。

冬至。

他这一觉竟然睡了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