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从广州飞回到云城的时间是两个半小时, 从云城机场飞回到广州的时间,也是两个半小时。
从下午三点多到傍晚五点多,从傍晚五点多到晚上十点多。
邵轻宴的人生当中, 即便再忙,但好像也从来没有过这么着急的时刻。
当他提着行李箱,再度赶回到广州时,他终于看到了坐在机场角落里等着自己的黎粲。
那一刻,好像浑身上下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劳累, 所有的风尘仆仆,所有的精疲力尽, 全部都可以一扫而空。
他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黎粲。
在机场足足等了五个多小时的人,单从身影看上去, 就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广州没有云城冷,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就算再暖和, 也免不了会挨冻,受到无尽的冷风吹。
黎粲围着围巾,坐在机场冰凉的椅面上。
哦不对,现在已经不冰凉了, 这椅子,早就被她给捂热了。
她抬头, 想要看看邵轻宴究竟到没到。
然后,在抬眸的一瞬间, 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在机场源源不断的冷热交加的空气里,两个各自错过的人终于四目相对, 眼里尽是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意味。
邵轻宴扔了行李,无奈地朝着黎粲笑了笑。
黎粲坐在椅子上,终于也朝着他笑了笑。
紧紧相拥的一刹那,两个人都用力到好像要把彼此揉碎,摁尽到互相的骨血里。
五年。
整整五年都没有再体会过的拥抱,在这一刻终于姗姗来迟,带着满腔的风雪和回信,将人裹挟。
黎粲靠在邵轻宴的怀里,眼角不可遏制的,好像又有眼泪要翻涌出来。
但她其实真的很讨厌哭泣。
这样显得她很脆弱,显得她一点也不坚强。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要哭泣的。
“你为什么回家都不跟我说一声?你敢不敢来的再迟一点?你知道我在机场等了你多久吗?谁叫你提前回去的?你都没跟我说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很讨厌?”
她只能试图去责备邵轻宴,把自己的泪水暂时先逼退回去。
然而,她锤着邵轻宴的肩膀,越说到后面,就越是发现,自己的委屈已经在越来的越真情实感,根本控制不住一点。
她的话音不可遏制地带上了哭腔。
然后理所应当地就被邵轻宴给发现。
从下飞机起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总算在这个时候又露出了一点担忧的情绪,松开了黎粲的肩膀。
“对不起,粲粲,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好,对不起。”
他捧着黎粲的脸颊,粗粝的指腹,尽量轻柔地去摩挲她的眼角,真心实意地在跟她道歉。
然而黎粲难堪地别开了脸颊,并不想理他。
邵轻宴只能又去牵她的手:“这么晚了,在机场是不是等很累了?我们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好不好?就在附近先找家酒店,休息一下。”
黎粲目光还是没有看他。
但是点了点头。
邵轻宴于是一手紧紧地牵着她,一手去把两个人的行李箱并拢在了一起,带着她先走出了机场的航站楼。
两个人找了一家距离机场最近的五星级酒店。
办理入住的时候,邵轻宴并没有多想,直接开了两间房。
黎粲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了楼上,邵轻宴先帮她把行李箱放到了房间里,黎粲才坐在沙发上问他:“你待会儿过来吗?”
邵轻宴手里拿着自己的房卡,看着她。
黎粲又说:“我没有吃晚饭,我待会儿想要吃夜宵,你陪我一起吃一点吧。”
“好。”
这样的理由,邵轻宴当然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何况……他的确也不想拒绝。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把行李箱放好,一路的奔波叫他现在的形容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憔悴,他洗了把脸,才又回去到了黎粲的房间。
黎粲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动,一直等到邵轻宴敲响了她的房门,她才终于穿上拖鞋,去给他开了门。
站在门内和门外的两个人,彼此对视着,一时竟然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黎粲说:“我晚上想吃烧烤,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跟你一样吧。”
邵轻宴说。
黎粲于是点了点头,把他先放了进来。
邵轻宴开的是两间最高规格的豪华大床房,卧室和客厅的地方是专门隔开的。
两个人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撇去一开始相见时的冲动,现在终于互相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这种尴尬,不是相对于陌生人的尴尬,而是彼此明明都知晓彼此之间的心意,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宣之于口的尴尬。
“粲粲。”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主动,都是黎粲先发起的之后,这一次,总算是换成了邵轻宴先开口。
他眼眸其实还是和惯常一样的冷静,只是在看向黎粲的时候,不免就染上了许多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再一次认认真真地问道。
黎粲没有说话。
从见到他之后就一直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纯真的小鹿一样看着他。
“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跟我表一次白吧。”
黎粲当然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她也根本就不用思考,就能知道自己的回答。
她看着邵轻宴,好像在回忆自己先前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好像在回忆当初雨夜里那通逼着她不得不分手的电话。
从从前到现在,没有人比黎粲自己更清楚,她等邵轻宴的这一句话,等了有多久。
真的很久很久。
她定定地看着邵轻宴,到最后,其实还是想要给自己找出一些他的缺点,找出一些叫自己不要接受他的理由。
但是没有。
所有邵轻宴有的样子,就是她最想要的样子。
只要他站在那里,她就永远都会无法自拔地去靠近他,然后,爱上他。
黎粲从始至终都无比清晰地知道。
她终于忍不住,直接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唇瓣。
所有的情绪爆发全都只在一瞬之间。
邵轻宴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很久很久之前,黎粲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是邵轻宴抱着她,陪她站在衡山路永远也看不见尽头的梧桐树下拥吻。
姿势应该和现在差不多。
也不对,应该差很多。
因为他们现在是面对面坐着的。
没有梧桐树,也没有衡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