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4/5页)

顾屿平静控诉“学长都玷污我多少回了,还清纯小草莓”,沈烬本想和他理论,却在定睛看清他的脸时不由一愣,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对方的脸上泛着一层熬夜过度的青色,嘴皮干燥不说,就连平时雪水般清澈的眼底也隐约可见几丝浑浊暗红,跟下巴的胡茬一样与原本清俊的小脸蛋格格不入。

从前顾屿总是醒得比他早,每当他松松垮垮爬起床时,对方多半已经收拾完毕,偶像包袱重得就差穿上一身燕尾服——今天好像还是他头一次见顾屿如此不修边幅,看样子只是洗了个脸。

乍一望去,像一头流浪得毛发打结的小狮子。

小狮子扶他到洗手间简单洗漱,他只有一个疑惑:“你是不是快两天没睡了?”

对方没有端正态度正面回答,而是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说:“离猝死还有至少三天的操作空间,学长放心。”

“谁不放心了。”沈烬费尽全力推推他,看来有点生气了,“别忘了保险写我名字,我又不亏。”

这点力气当然推不动谁,沈烬本想再用力,却被侧胸传来的一阵尖锐痛觉刺得狠狠吸了口气,脚步也有些不稳。

顾屿慌神扶住他手臂,着急得立刻服软:“你、你别乱动……我的错,我今天一定好好睡觉,学长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烬还没从alpha突如其来的哭腔里回过神就被扶回了病房,他看着那双邋里邋遢又疲惫发红的眼眶,忽然意识到顾屿对他的喜欢或许早已超过他的想象。

别说在病房外打两把游戏了,顾屿能记得1加1等于几估计就算意志力坚定了。

“你,你不要着急……”沈烬小心回到病床,脸上气色已经比昨天好了不少,“我不动了,不动就没那么疼,医生也说过了前三天会好很多。”

顾屿捂了捂脸,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怪我。”他冷静片刻,喂沈烬喝了杯温水,“学长都这么难受了,还得担心我。”

沈烬摇摇头,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所以……昨天晚上你断断续续哭了那么久,不是我在做梦?”

“……”顾屿摸摸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确定他还有精力吞咽,随后才一小勺一小勺喂他吃东西喝药,嘴却还倔着,“学长不是做梦就是遇到妖怪了,反正我没哭。”

“好好好,遇到妖怪。”沈烬咂咂嘴,原本尝不出什么味道的流食都多了几分滋味,“你这嘴拿去摩天大楼做地基起码够撑三百层。”

“……”顾屿嘴硬纠正,“一栋楼能盖多少层不是光靠地基决定的。”

沈烬假装委屈:“真的吗?”

只消半秒,顾屿就面无表情放弃了自己的专业信仰:“假的。学长说多少层就多少层。”

沈烬开心了,问:“是不是就算以后出院了也会这样,什么都顺着我?”

他逗顾屿玩,也以为顾屿会口是心非地告诉他“才不会”,但这一次对方却吹着勺子里的食物,简短而认真地回答:“是。”

沈烬微微张了张嘴,还以为听错了:“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每次吵架我都会搬出这条,看你怎么办。”

“……我不会再跟学长吵架了。”alpha看来下定了某种幼稚的决心,却又不太有自信的样子,竟然反悔退了半步,“顶多……顶多一年一次。”

沈烬原本想笑怎么还有年度指标,却因为刚才说了太多话,禁不住一阵胸闷和晕眩,等缓过来时,他已经疲倦靠在alpha手边躺下,视野里只剩那张充斥着担心和着急的脸。

“没事儿……”他稳稳声音,仍然难掩那份无力,“你说话,我听着就好。”

这对原本不爱闲聊的alpha似乎不是件好差事,但顾屿却点点头,好像天生就有很多事想告诉他。

从手术灯闪烁的可怕,到医生跟他玩笑“小伙子你吓得我确认了三遍手术结果”,再到江澜给他带的土豆其实有20颗葱花——沈烬一一听着,有时候笑,有时候也皱眉:“……什么葱花?”

“……这你别管。”顾屿像个严肃的流浪汉,一边转移话题聊起秦逐昨天对他的“训斥”,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学长真的从来没后悔过遇到我?”

沈烬看到他的脸就想笑,根本没办法保持严肃:“你能不能把胡子刮了睡个美容觉再睁着你清纯的大眼睛来问我这种蠢话?”

alpha的气息一下逼近过来,就差对他脸贴脸:“学长不爱我了?”

“爱,爱。”沈烬笑了好一阵才捧起他的脸,认真说,“爱到从来没有后悔过。”

两人堪堪四目相对,alpha倔强又柔软的嘴唇这才回了句“这还差不多”,沈烬马上侧过头吻上那份温软,说悄悄话一般告诉对方,即便是十八岁时独自走在倾盆夜雨里那一刻,他也只是伤心,没有后悔。

他只要他。

哪怕重来千万次,此刻都是他唯一想要的结局。

病房里很安静,那个绞缠的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就结束在顾屿的忐忑里,他摸摸沈烬侧脸,问:“还能呼吸过来吗?”

omega加重的气息响彻在他耳边,对方终是撑着他胸膛,轻轻摇了摇头:“下次……再亲。”

顾屿悬着心扶对方躺下,重新给他讲那些有一茬没一茬的碎片。

入夜后其他来探望的人都走了,顾屿才提着一口气拿出一个铜色手镯,套进了沈烬针眼少一些的右手。

冰凉的温度让沈烬一惊,问:“这是什么?”

但抬手那一刻,他已经了然。

上面有雕刻精致的祥云图案,在C市和周边几个省市,都是最常见的保佑小孩长命百岁的饰品。

女孩的是银制,男孩的是铜制。

他最小的双胞胎弟弟妹妹从小就身体不好,十岁时父母有求过一对给他们。

但生日宴当天二弟就大吵大闹自己也要,父母没办法,便给二弟也买了一个。

那时父亲似乎察觉到沈烬的眼神,问他是不是也想要,又说铜饰挺贵的,等下个月厂里发了钱一定给他买。

沈烬差点笑出声,只说自己都快成年了,要这玩意儿干嘛。

后来二弟戴了那个镯子没多久就厌烦地将它扔在房间角落,沈烬偷偷捡起来在手腕处比划过一番,但最终,他还是将它放了回去。

“送我的?”沈烬转了转手上镯子,问顾屿,“什么时候买的?”

“是姆爸给我求的,据说很灵。”顾屿回答,“不过他去世之后我就没再戴过了。”

这个答案在沈烬意料之外,他喉结微动:“为什么不戴?”

“因为后来我不太想长命百岁了。”顾屿轻轻捂着沈烬发凉的手,说,“但现在我想学长能长命百岁,所以送给学长。”

本来便宜的孩童用的铜银饰品,沈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也不想再拥有,但此刻它却真真切切地环绕着他跳动的脉搏,就像一段迟来的、汹涌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