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更)(第2/3页)
就连她自己也默认了这一不公平的规则。
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她是清白的。
青娥神情错愕被带下去查验伤势,那妇人是县衙师爷的妻子,看过之后出来与堂上众人道:“是有伤,看着是瓷片伤的,在右侧腰上,两个巴掌那么大的一片伤势,数了数约有十来处疤痕,刚长出新肉,时间也对得上。”
好大一个疙瘩就这么凭空在冯俊成的腔子里长起来了,里头装的却都是她的伤痛,他竟也迟来的感同身受了。
冯俊成坐回堂上,背靠气势雄浑的江牙山海图,断续吐出长气,坐稳后才道:“秦孝麟,你可还有话讲?”
秦孝麟冷笑连连,其实他大可继续狡辩脱罪,可事到如今,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我无话可讲,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即便那晚她的确反抗了,可她骗我的钱,骗我感情,而今似乎连大人你…”秦孝麟笑了笑,“都要被她给骗了。敢问大人昨日,去了哪儿啊?”
“徐家茶庄。”
冯俊成俯瞰他道:“李氏不满证人口供,我便上报衙门走访了茶庄佃户,他们所言和那三人证词出入极大,李青娥从未从事皮肉交易,至于日前的三个证人为何空口污她清白,我会调查那三个证人近日在钱庄的流水,背后真相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秦孝麟陡然阴冷看向郭镛。那厮收了钱担保会将此事压下来,这巡抚一来,竟生出这么大的变数。
冯俊成扭脸一并对郭镛道:“还有那晚查看过李氏伤势的大夫,也要传讯。先将秦孝麟收押大牢,免得他再收买人证,待五日后与徐广德一并定罪。”
“啊?”
“退堂。”
见冯俊成振袖离去,郭镛快步想跟上,后脑又被秦孝麟的视线紧盯,他左右为难,最后奋力甩手,“哎唷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一番有惊无险,青娥从衙门两腿酥软回了家,与在家中等候的茹茹相拥,喜极而泣。
青娥一下一下亲吻茹茹的小脑袋,用手抹开她的发际,高兴得没头没尾将她叮嘱,“茹茹千万要用功读书,别像你娘,傻了吧唧被人构陷也不能为自己脱罪,平日里标榜多机灵,遇上事就不顶用了。”
茹茹睡个午觉不见娘,在邻居家待了一下午,这会儿难过极了,只顾得上哭,“青娥又被坏人抓起来了,我以为青娥又回不来了。我想舅舅,我想要舅舅。”
青娥倏地收敛笑意,“你想他做什么?他待你好?”
茹茹言之凿凿,“舅舅是我爹,我想要舅舅。”
青娥扬手轻拍她屁股,“胡说,他和你说的?他才不是你爹呢,你没有爹,别信他的。”
茹茹急了,“我有爹,我有爹。”
她压根不知道爹和娘的关系,见别人有,还总嘲她没有,就格外想有一个,凶一点的,保护她们。
青娥不会与她争辩这个,随她去了,“好好好你有爹,你要认他做爹就认吧,横竖等你长大了,也看不上他做你爹。”
青娥撑腰抱起茹茹,到厨房掀开灶台看了一眼,用手背抹干眼泪,淘米做饭,单手也操持得有模有样,好像适才大哭的人根本不是她。
才下公堂又怎么样,孩子要娘,也要吃饭。
冯俊成去到她家院外,透过厨房大开的窗户,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青娥一手抱着趴在她肩头碎碎念的茹茹,一手掰着南瓜,眼眶还是红的,却已忙忙碌碌在灶间打转。
冯俊成也不知对谁说,“她拿我一百两,就过这种日子。”
王斑在旁问:“爷,还去吗?”
冯俊成带王斑走下了山,他本就不打算露面,只想远远看一眼,看她是哭是笑,不成想她哭完了也笑完了,正忙着投身日常琐碎,根本无暇也无处诉说这段日子的遭遇。
王斑试探着看向冯俊成,揣测了一会儿,喟叹道:“大嫂子而今过得好难。”
冯俊成侧目一眼,“没成婚怎是大嫂子。”
是没成婚,可孩子都有了,还差个婚仪?叫大嫂子也没错。
王斑不可能计较这个,笑道:“青娥姑娘而今过得真苦,这世道也真是,待她这样出身贫贱又天资貌美的女子格外不留情。”
说完,赶紧拿眼梢观察冯俊成的表情,见他冷脸不语,心道自己没说错话,暗暗鼓劲儿,往后就照这样一节一节给爷递台阶。
其实冯俊成不知道,就在他转身刚走的一瞬,青娥不堪重负掩面啜泣,又喜又悲,往茹茹脑袋顶滴了许多眼泪。
茹茹伸小手往头顶摸,就见青娥又哭起来,“青娥不哭…茹茹用功读书。”
“好。”青娥苦笑了笑,“的亏生了个懂事的。过几日我带你搬家,咱们不在这儿住了。”
“又要搬家。”
“这地方容不下我们了。”
“那花将军呢?也搬家吗?”
“你就让它在山上跑么,带走了被绳子拴着,多可怜。”
“我舍不得花将军。”
青娥弯下腰,“那你下去和它玩。不许揪狗尾巴,去吧。”
“花将军!花将军!”茹茹两段莲藕似的小腿摇摇摆摆往地上够,啪嗒啪嗒跑远了。
青娥叹口气,偶尔也觉得对不起茹茹,本来不至于,只她太懂事了,至多是贪玩贪嘴了些,脾气半点不像自己。
她就想,他小时候是否也是这样?调皮捣蛋又单纯善良,叫人硬不起心肠。
乃至于她即便知道那只是段露水情缘,也狠不下心斩断与他的最后一丝连结,害怕将来某天将他遗忘,自私地在身边留下了有关于他抹去不了的痕迹。
秦府里,秦老爷得知秦孝麟在衙门吃了亏,花钱在衙门将人捞出来带回家,一进家门便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他娘任夫人也从仪门内款步走出来,冷眼将他瞧着。
秦老爷道:“混账,闯了祸摆不平知道来找我了。你那些个酒肉朋友,莺莺燕燕的粉头妓子怎么不出来帮你?为个寡妇闹到官府去,你要我把这张脸往哪搁?”
秦孝麟唇角渗出血迹,抹一把,狭长的眼睛透出些许讥讽的笑意。
秦老爷见他这副模样,咬牙问:“你可知这顺天府来的巡抚,即便是你二叔也不好过问。”
秦孝麟的二叔是杭州知府,也是秦家的护身符,要是没有冯俊成,他一句话就能让案子落听,偏偏来了这么一位,叫他这段日子始终不曾露面,一直躲着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