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2/2页)
他拿出手机,飞快拨了她的语音电话。
嘟——
一直到挂断无人接听。
他又再拨过去。
嘟——
无人接听。
又飞快发了几条消息,也没有回复。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有次在图书馆,看卡夫卡的《城堡》。
是谁的译本已经忘了,里面有一句话印象深刻:“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只要沉着冷静,就可以轻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而如果过于使劲闹得太凶太幼稚,太没有经验,就哭啊抓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一无所获,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在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
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极耐心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她偶尔也会回头看一眼,对他施以温柔和怜悯,可最终又很快离座。
这一幕始终像他们之间关系的隐喻,是他那时候那段戛然而止的爱意的侧写。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他从来不是她的优先级,如有必要,随时会将他舍弃。
昨晚她就想好了?
做好准备打算不告而别?
恋爱也不谈了?
要跟他分手?
他一直在追逐和渴望,整颗心都因为她惴惴不安,即便在一起了,他都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抛弃。
他长长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姿态就免不了放低,日久月深地累积下来,心里就藏着自己也没发现的愤懑和委屈。而如今,他努力站在她的视野里,扬高头颅,做足姿态,希望与她平视,至少要棋逢对手见招拆招。
可最后发现不过是换了一种仰望的方式——只要她有新的风吹草动,他立马就会回到旧日的秩序里,迅速被击溃。
他也想体面从容、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可只要发现她不是非他不可,会把同样的目光投向别人,甚至让别人来分担她的重担,把他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整个世界都惊惶了起来。
如今果然又噩梦成真。
她不会明白,和她恋爱这种美梦他做过多少次,也就不会明白美梦成真这些日子他有多幸福,如今乍然得到,又猝逝,他要怎么接受?
要怎么消化?
原来当年的伤心绝望和不甘挫败没有消泯,还是隐匿在他身体里,现在再度被重启,却叫嚣着换了副更凶恶的面目,把他费心经营的一切都破坏殆尽。
本来已经是成年人,应该能和自己的情绪相处,但一遇到她这些事,他就方寸大乱,太没有经验,想发疯把一切都掀翻在地上。
他趿着拖鞋往里走,屋子里静得可怕,甚至有回音。
太暗了。
他伸手打开客厅的灯,又觉得太刺眼了,于是关上。可还是太暗了,又打开,继续关上……
以前没注意过,原来这个开关的声音这么响、这么脆,“啪”地一声。
灯光一名一灭,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像是要将他也融为一体。
她把所有生气都带走了。
周意重新站在了黑暗里,哀默的。
再没有她靠在怀里,小心翼翼袒露出来的亲昵与依赖,她又变回了刚重逢的样子,朝他“砰”地一声合上了那层坚硬的保护壳。
阳台上的两盆姜花一夜之间就开花了。
一枝挺拔,一个花苞开了四五朵洁白的花,像一只只停在翡色枝头的白蝶,香气迎鼻。
但她也不要了,就像不要他。
他翻出上次送她回家刻意记下来的地址,鞋也没换,步履生风开门关门,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