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2页)
祁令瞻说:“有些事想找人聊聊,倘若只留在自己心里,我怕自己哪天死了都不得清白。”
秦疏怀道:“阁下从前不是在乎身外名的人。”
祁令瞻说:“从前我尚蒙昧,高估了自己的勇气,诸事算计时独未算身后名,如今却有些后悔,怕被某个人误解。”
“世子有心上人了?”
他问得直接,祁令瞻手中的茶盏轻晃,剔透如琥珀的茶汤中泛起层层水纹。
他尚未回答,眼里的柔情与伤怀已泄露了心事。他静静望着茶盏,直到水面平静如初,才慢慢说道:“若我取姚丞相而代之,她想必会很失望。”
“可你若不取代他,则内资外敌、外庇内奸,没有人能奈何他。”
“狼吞狼,虎驱虎,这个道理我明白,”祁令瞻轻声叹息,“我只是想不通,人的妄念从何处生,为何有如此强悍的力量,能令人日夜为一念所折磨,从前数年辛苦未曾动摇的前路,如今却令我感到不甘。”
他不甘心在她失望与冷漠的目光里踽踽独行,为什么旁人可做她的顺臣,肆意讨她的欢心,他却只能怀着大逆不道和惊世骇俗的心事,渐渐远离她。
秦疏怀没经历过这种折磨,此时只能含蓄地安慰他说:“一切都是暂时因缘,百年之后,你与她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祁令瞻却说:“正是因此,我更不忍就此别过。”
说话间,平彦来敲门,隔着门通禀道:“公子,太后娘娘听说你病了,派御药院送来一席药膳。”
祁令瞻明显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来的内侍是谁,张知吗?”
平彦说不是,“是坤明宫的供奉官,姓江。”
见祁令瞻神色似有不虞,秦疏怀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一个内侍太监也能将你得罪了?”
祁令瞻不想与他解释,起身理了理衣衫,“秦兄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外出迎旨,见御药院的内侍们端着各式进补的羹汤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有茯苓鸡汤、粟米粥、姜乳饼,所费不糜,胜在心意新奇。
天家赐宴应该当场享用,随行宫娥为他盛粥布菜,祁令瞻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他的目光从药膳移到江逾白身上,说道:“皇太后殿下还交代了你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江逾白从容一揖,态度谦和,“娘娘说她院中的梨花树下埋了酒,让仆今日顺道挖出来,带回宫里。”
祁令瞻心中轻嗤。
只怕挖酒才是正事,赐宴只是幌子。这算什么,要将东西都搬走,然后与永平侯府一刀两断吗?
这个没有心肝肺的小白眼狼。
江逾白见他没有反应,又一揖道:“劳烦祁参知指路。”
祁令瞻却慢悠悠道:“她的院子你去不得。”
江逾白不解,祁令瞻说:“皇太后出阁前的闺房,岂是寻常男子能靠近,你在宫里也这般没有规矩吗?”
若换了别的内侍,此时必自陈一番太监不是男人的论调,以表自己绝无非分之心。但江逾白尚未修得此等油腔滑调,此时竟支吾住了,自耳朵至双颊,均是一片绯红。
他这副仿佛有点什么心思的表情让祁令瞻本就不怿的心情更是发堵,他将面前的白瓷碗向前轻轻一推,声音微寒地说道:“你将这药膳带回宫复命,就说我不同意这种交换。”
江逾白说:“这是两码事,药膳是娘娘体恤,天家赐宴,没有推辞的道理。至于那两坛酒……仆回宫后会禀过娘娘,请她另派人来。”
只是这话传到照微耳朵里,又是另一重意思。
照微气得连午饭都没吃,恨恨骂道:“他这是要趁爹娘不在将我赶出家门,亏我好心好意惦记他的病,还眼巴巴派人去关心他——逾白,你可看清楚了,他真的没病倒?”
江逾白沉吟片刻,委婉回答道:“参知大人中气十足。”
“这个混账东西!”
照微气得在殿中走来走去,不住地抬手扇风,突然想到了什么主意,扬起下巴冷笑了两声。
“他不让本宫的人进门,那本宫自己回去,不仅要把埋的酒挖出来,还要好好教训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