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秦翊(第2/3页)
马通人性,乌云骓立刻就觉察到了凌霜的嫌弃,拧过马头,有点挣扎的意思。秦翊倒熟练,安抚地顺了顺乌云骓的鬃毛,道:“乌云骓是马王,体壮皮厚血气足,所以换毛换得最慢,比别的都晚半个月。”
“好像狼群也是这样,狼王最后换毛,别人都换完了它还一身浮毛潦草的,我在书上看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凌霜用手肘推一下秦翊,是问他的意思。
“我又没见过狼王。”秦翊刷着毛道。
“是哦,你也是在京城出生的,没去过塞上。”凌霜道。
她于是不再说话,抱着手看秦翊刷毛。
娄二奶奶常说,人生百种,有人就是天生的伶俐人,做什么都厉害,黄娘子就是,纺织绣花,描画弹拨,下厨治蔬食,出铺子做掌柜,样样比人强。
就看她收拾东西,样样有归纳,又快又好,什么东西放在哪,她样样记得,一天到晚精力充沛,把家里家外收拾得整整齐齐。
秦翊大概就是天生该上战场的人,刀枪剑戟,他样样擅长,连刷个马毛,都看起来赏心悦目,桀骜不驯的乌云骓,到了他手里,也是服服帖帖,享受得很。
凌霜看着他一下下从乌云骓身上梳下厚厚的毛来,原本因为争辩而浮躁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
原来爹平时说要静心治学,是真有道理,她脑中忽然豁然开朗,如同灵犀一点,澄澈清明。
“对哦!我想到怎么反驳卿云了。”她从马厩的栏门上跳了下来,道:“卿云说,叫我不要去苛求她们,要去要求男子们,我被她绕进去了。道理才不是她说的那样。
男子压迫着女子,便宜占尽,怎么可能会因为我几句话就收手?
就像程筠,被我驳得无话可说,也仍然会给我戴一个疯子的帽子,让自己心安理得。我要求男子,有什么用呢?
就比如打仗,哪有去求着对方怜悯的,是自己团结起来,才能打赢对方。“
她站在满地泥草的马厩里,脸上却神采飞扬,道:“我应该回卿云说:我不是要求女孩子们,我是要大家团结起来,男子们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就是因为东家不行可以娶西家,如果花信宴的女孩子都团结起来,不嫁吃喝嫖赌的,不嫁家中长辈刻薄虐待媳妇的,不嫁打老婆的,男子没有办法,自然会改。
这样谁都不用落在后面,被挑选剩下,不得不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了!”
“卿云说风筝,但人不是风筝,人是活的,今天没有翅膀,不代表明天没有,明天没有,不代表这辈子都没有。
没有人生下来就勇敢,我也不是生下来就这么硬气,我连进京时都还是迷茫的,元宵节过后还在和娴月讨论接下来的路呢。
我对着女孩子说那些话,不是逼着她们学我,是告诉她们世上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像卿云这样,笃定她们一辈子只能做风筝,只能任人摆布,才是看似怜悯她们,实则害了她们一辈子呢!
就算她们老老实实成婚出嫁,日后也会有许多磨难,只有相信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勇敢面对一切困难,捍卫自己,永远不放弃,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她说得激动起来,马厩昏暗,她眼睛却发亮,整个人像发着光,秦翊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喝彩道:“好一番雄辩!可惜了,便宜我和乌云骓了。”
凌霜也长叹起来。
“是呀,我刚刚在里面怎么忽然就懵了呢,要在她们面前也能像在你面前说得这样清楚就好了。”她懊恼地道。
“没关系,打马球也有发挥不好的时候呢,娄小姐哪能次次都夺得头魁?”秦翊淡淡道。
凌霜被他气笑了。
“你拿打马球做什么比喻?这可是大事,我自己都下了好一番决心呢。”她道。
秦翊仍然平静地刷他的马毛。
“就是你辩得再好,老太妃也能让你的话出不了口,皇家要是这点手段都没有了,也就不是皇家了。”
凌霜也听得叹一口气。
“我也知道是你说的这样,但总要试试嘛。”她道:“况且我也不是要说服谁,不过是让我娘死心罢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忽然凑到秦翊面前,盯着他的脸看,秦翊刷着马,被她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干什么?”
“秦翊,我问你件事。你给我说实话。”她认真盯着他道:“我娘跟你母亲悄悄给我们订婚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怎么了?”秦翊坦荡得很。
凌霜立刻重重给了他两拳。
“好啊,你知道也不告诉我?什么意思?”
“你会因为你娘私下给你订亲,就嫁给我吗?”秦翊问道。
“当然不会。”凌霜理直气壮地道:“我才不会嫁到别人家里去相夫教子,更不会因为我娘想把我配给谁,我就顺着她来。
我才不要他们在那把我当一个物件一样安排我的婚事,我要我能决定我的人生,我和谁成婚,不和谁成婚,我成不成婚,都由我自己决定。我今天闹这一场就是要打消我娘的念头。你肯定也一样,不会被摆布。”
秦翊只是勾了勾嘴角,他摸着乌云骓的头,没有说话。
凌霜只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她疑惑地打量着秦翊,心中思索着。
秦翊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受人摆布,但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难道他漠然到这地步,也反抗也懒得反抗,不对啊,那如果自己也不反抗的话,事情不就顺其自然下去了,难道他真要和自己成婚不成?他为什么会把决定交给自己来做呢?
凌霜心中闪过一念,忽然惊讶地看着秦翊。
“秦翊,你不会喜欢我吧?”
秦翊刷马的动作终于停了一下,他转过脸来,也平静地看着凌霜。
“如果我说是呢?”
凌霜的脸刷地红了。
马厩里灯火昏暗,只有悬着的一盏油灯照在壁上,四周都是干草的气味,马匹在不安地喷着气,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一万年那么漫长。
如果不是外面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叫“侯爷”的话,大概这一幕还要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说话的显然是秦家的随从或者下人,是知道秦翊和凌霜在里面的,也不敢贸然闯进来,只敢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叫秦翊。
“什么事?”秦翊冷冷地道。
“开宴了,郡主娘娘让我请侯爷去前院,”随从的声音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地道:“外面也在找娄三小姐呢。”
“知道了。”秦翊道。
那人又识趣地退下去了,马厩里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凌霜有些尴尬,自嘲地道:“可能老太妃准备好藤条了吧,听说宫里规矩,说错话是要掌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