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赵景(第3/4页)

娘对爹也不过是这样,说的是“娶了人进来,我不恼,只是不该在外面偷偷摸摸,一则老爷身体要紧,二是门户不严,取祸之端,三是让人听见,怎么想我?”

她们这些世家小姐,都不是会像那些市井泼妇一样闹得大家难看的。

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赵景的神色只是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又回到那种漫不经心的神色来:“哪里,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或许有什么误会吧,再说了,她那样的人,我最多也不过是玩玩……”

卿云的眼神顿时一冷,赵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戛然而止。

他自己都没发现过,卿云竟然也有这样冷的眼神,仿佛不是为了争风吃醋在质问自己,而是在审判自己一般,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本能地有点恼怒,但这份气却有点发不出来,这哪里像未婚妻子的眼神,简直是在学堂里不学无术之后,被先生看烂泥一般的眼神。

“不是我先……”

“太妃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说话呢,赵公子请回吧。”

卿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

赵景向来在赵家是众星捧月,放在花信宴上,也是王孙里极优秀的,被人追捧。

哪里这样被人厌弃过,他等到走出门来,卿云的那个眼神还在他眼前萦绕。

“爷……”永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他见了娄大小姐一面,该心情极好才对,还想上来凑趣,道:“爷,听说太妃娘娘特别喜欢少夫人,夸赞了一天,还说婚礼要来给少夫人铺床呢。”

赵景脸上却乌云密布。

“什么少夫人。”

他只说了这一句,永安是会看脸色的,立刻不敢说话了。

什么少夫人,什么老太妃铺床?

她娄家五品小官,母亲还是商家女出生,和老太妃能有什么瓜葛,不过是因为昨晚她妹妹发疯时她说了两句好话,老太妃嘉奖她也是为了给众人看而已,还以为真是多喜欢她呢。

她娄卿云不过多读了几句书,装得高贵无比,竟然还审判起自己来了。

赵景到底是王孙,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毕竟涉及老太妃,一切褒贬只是放在心里罢了,虽然心中大怒,等到了前院,见了男子们,还是竭力面色如常,应酬交际起来了。

卿云这边却自从他走了之后,一直坐在座位上没动。

小雁早不敢过来了,也只有月香了,敢怯怯地过来叫:“小姐……”

她担心卿云真因为这事和赵景离心,刚要解劝,卿云却忽然站了起来。

她像是胸口憋闷,跌跌撞撞走几步,出了门,走到后廊上,扶住廊柱,重重舒了几口气,这才感觉那腻在胸口的东西好了点。

已经是下午了,夕阳已经有了夏意,树影在长廊上拖着,飞鸟都在回家了。

娘不会肯的,婚事三媒六聘齐全,三书六礼只差成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是娄家人想也不敢想的婚事,与侯府结成亲眷,守望相助……老太君,娘,月香,多少人的期望……

她以后要跟赵景渡过一生了,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她揪住了衣领,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娘说,年轻王孙,心猿意马,是寻常事,她也知道是常事,甚至是可以利用的。娘不是常说吗?

当年云姨美得京城闻名,连带着她几个庶出的妹妹都嫁得很好,一家子亲眷,又不会出什么事……

但赵景的笑她却始终无法忘却,那是她的妹妹,从小看着长大的娴月,卿云曾决心要保护她和凌霜,她还记得娴月小时候病得起不来床,轻得像一把骨头,娘忙的时候,卿云就哄她睡觉,给她喂药,她靠在自己手上,那么小小的脑袋,漂亮得像娃娃似的一张脸,乖巧地叫自己姐姐……

但赵景提起她的时候,仿佛她只是一块肉,一件物品,一个他垂涎的目标,就算他侮辱了她,冒犯了她,也是她的过错。

他最后的眼神愤怒,因为知道自己看不起他,鄙夷他,夫妻间离心,不亲近,相敬如冰,都没事,但如果妻子发自内心从心里鄙视自己的丈夫的话,那是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了。

她如何能敬重这样的一个丈夫?

他势利,爱夸耀,脾气暴躁,最重要的是对娄家也毫无尊敬,品性如此低劣,娴月是未婚的闺阁女儿,他却调戏她,不管这会不会毁了她的一生,不管她是不是自己未来的妻妹,罔顾人伦,更别说有没有君子的品行了……

而她要和这样一个人渡过一生,打理他的内宅,生下他的儿女,以后还要一起合葬。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恶心想吐。凌霜那晚说的未来,一瞬间就逼到眼前来。

但娘不会肯的……

卿云靠在柱子上,明明夕阳满天,她却觉得眼前都暗了下来。

月香本来想劝,看见自家小姐脸上灰心的神色,都不忍再劝。

到底是云姨说的对,自己没经过真正的大事,一点挫折,就这样起来,谁的生活里能没有几个小人呢,这还只是结亲,何况生死大事。岑家的故事,立刻就浮到眼前来。

想比自己这样的软弱,岑小姐的坚韧才是真正的女君子吧。

如果是贺南祯,他会怎么做呢?

这样的一念忽然浮了起来,像冒出水面的荷叶。

卿云知道这想法来得毫无道理,但那荷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按到水下去。

至少他不会像赵景那样,明明得意得要死,却又要装作不经意,夸耀“官家秋后狩猎,伴驾少不得咱们家一位”,说是王孙,这气度,跟小人得志也差不多。

秋后狩猎又如何,官家又如何,别说伴驾,就是官家亲召,又召得动贺南祯吗?

要是贺南祯在这,一定又要笑自己了。

“娄姑娘,”他向来是这样叫自己,然后开两句玩笑,嫌弃一下赵景,他向来是看不起赵景的,她以前只当他是狂傲,原来赵景真的这么不值得人看得起。

娴月像他。

看似轻描淡写的玩笑下,藏的都是刀锋。

所以娴月也看不起自己,昨晚那一骂,句句诛心,却也句句属实。

自己真不知道赵景是什么人吗?

还是不忍心戳破母亲和侯府结亲的幻梦,也不愿面对事情的真相。自己真不知道云姨的流言是从哪里而起吗?

至少云姨解劝自己的慈爱,比那些夫人虚伪的奉承都好得太多。

月香在旁边,看着她靠在柱子上,看着夕阳,脸上的茫然渐渐转为决绝,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顿时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小姐。”

她不安地唤道,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道:“小姐,你可不要一时糊涂啊,赵家,可是极好的姻缘……”

自家小姐,可不要真的放弃赵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