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烛光(第2/3页)

霍媛敏不知按动了什么,整栋小楼忽然响起了剧烈的警报——

*

霍斯免赶来的时候,整个地面已经充斥着扑鼻的血腥味,他心头一紧,伞都没来得及拿,推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他还是来晚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不知死活的尸体,全是他眼熟的面孔——霍媛敏手下的人。

他低声骂了句,直奔向还开着的那扇门,只是还没等他推门而入,忽然听到了地下传来的巨大的爆破声——

“妈!”

这是霍斯免第一次对霍媛敏只有一种情绪——他只想她活着。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很恨霍媛敏,恨她把自己带到这个肮脏复杂的世界,恨她把自己当成达到目标的工具……但她死了,霍斯免就真的连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都没了。

封闭的地下室全是炸起的灰尘,墙壁歪斜扭曲,终于在尽头处看到了那间坍塌的房间,废墟之外,是静站着的藏矜白。

他侧目看过来,看霍斯免疯了一样地冲过去刨开砖土。

本该是混乱对峙的场景,藏矜白垂目看着,良久后才屈膝半蹲下来,将一枚树叶胸针放在地上,而后才开口道,“她赌输了。”

简单四个字,霍斯免却忽然明白了一切——霍媛敏和他一样,一直在赌会有人爱她啊。

*

霍媛敏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她叫齐媛,本来是个在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的野孩子。

但忽然有一天,有位穿着华贵的妇人朝她招了招手,还笑得很温柔地问她,“我可以当你的妈妈吗?”

从那天起,齐媛就住进了藏家。

这里有奢华的房子,有无数听她使唤的佣人,她有锦衣华服,能吃山珍海味……她还有一个从小做梦都奢望的“妈妈”。

就像藏夫人把对女儿的愧疚都寄托在她身上一样,她也把所有孩子对母亲的爱都给了藏夫人。

直到……藏夫人请来了曾经教授过藏媛敏的人,教她如何变成一个合格的“寄托”。

她成了藏夫人的“女儿”,但却连冠藏家姓氏的资格都没有……她像是被那群高高在上的掌权者雕刻的玩偶。

她一边舍不得华贵的生活,一边又扭曲地期待着,能真正成为“藏媛敏”。

她叛逆和人私奔,利用藏家的庇护敛财,但藏夫人似乎并不以为意。不会关心她的未来和下场,不在意她对藏家颜面的影响……那时候她就该知道的,她只是一个摆件,一个用来寄托死人会动的活物。

藏家可以给她钱和借出的地位,但永远不会爱她。

他们古老又神秘,像高高在上的神祗,施舍着世人求之若渴,他们却无关痛痒的东西。

这片废墟是藏夫人年轻落难时带着襁褓中的女儿生活了七年的地方,那七年,是藏夫人生命里唯一有温情的七年,她像个寻常的母亲一样,不用考虑复杂的利益权衡,不用束在高阁之上,她只是一个寻常的母亲。

她第一次看着和自己有血缘联系的孩子在襁褓中一点点长大,看她撒娇玩耍……直到看着她绝望的死去之前,这都是藏夫人心里最柔软的时光。

只是那时候她做了选择,她本来可以找个和小媛相像的孩子,填补这个缺憾。

但没想到,这个“孩子”再一次用选择来威胁她。

这片区域是藏家的应急的秘密藏身之所,藏夫人曾像教孩子一样,告诉过霍媛敏每个机关所在。

所以在霍媛敏按动爆破按键之前,她在赌——很奇怪,那一刻,她赌的不是藏家的荣华,而是……“妈妈”。

只是,那些从幼时积攒的情绪,在她看着被远程终止的爆破,以为监控后面的藏夫人也会有一点点舍不得她,却在藏矜白才走到安全区一步,就轰然崩塌埋住自己时,摔了个稀碎。

她其实一直知道的,藏家唯一能让人碰的,只有它的荣华。

有人揭开黑暗,重见天光那一刻,齐媛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她蹲在墙角悄悄舔别人丢掉的糖纸,她也没有“家”,但那味道好甜好甜啊。

只是后来,她跟着那个会给她好多好多糖果的人回了家……那个人骗她,说她想当她的妈妈。

*

门铃被按响时,鹿嘉渺手里握着小宝石,靠在玻璃边已经困得快睡着了。

听到声音的瞬间,他骤然惊醒,忙把手里的小宝石装回礼盒里,然后一边走向门口一边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领带。

门开后,藏矜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氤氲着暖黄烛光的背景里,他的小少年捧着一束漂亮的玫瑰花,对他笑脸盈盈道,“哎呀呀,我看是谁回来了呀?”

鹿嘉渺像是洗刷了黑暗里一切的潮湿肮脏,像一束柔和心脏的暖光。

藏矜白为了迎接他的惊喜,特地有礼节地按了门铃,现在依旧有礼节问道,“我可以有幸收下吗?”

玫瑰花递到手里,他眼里有藏不住的温柔和爱意。

鹿嘉渺用玫瑰花换了藏矜白带回的小蛋糕,并宣布道,“亲爱的藏矜白先生,准备好了吗?”

鹿嘉渺翩翩行了个绅士的礼,然后朝藏矜白递出了手。

“我很期待。”暖光氤氲在他身后,藏矜白目光柔软,看着鹿嘉渺,配合地将手掌搭在他掌心,“亲爱的……小王子。”

小孩子总会为一些仪式感感到开心,鹿嘉渺眼睛立马弯起来,牵引着藏矜白去拆开惊喜。

鹿嘉渺是个礼数周到的小王子,他铺了满屋的香槟玫瑰,准备了浪漫的烛光晚餐。

他生疏地为藏矜白拉开凳子,把小蛋糕拆得乱七八糟,然后庄重地放在一堆中西夹杂的“山珍海味”里。

“我本来想自己做的,”鹿嘉渺不好意思道,“但我差点把厨房炸掉!但这家餐厅是我精挑细选,最好吃的。”

鹿嘉渺坐定后,东一句西一路乱扯,手指头扣着西装裤,终于崩不住道,“我好紧张啊……”

他抬起眼来看向藏矜白,寻求帮助一般,“我们可以先吃小蛋糕吗?”

“好啊。”藏矜白配合道,“先吃小蛋糕。”

鹿嘉渺轻轻舒了口气,从来没觉得和先生待一起那么紧张过。

他先叉起小蛋糕中间的红樱桃,本来打算喂先生的,但下意识就塞到了自己嘴里。

“……”鹿嘉渺不太好意思地悄悄抬眼看了看藏矜白。

先生明明还穿着一样的衣服,样子也没变,但今天的他好像很不一样。

他的背脊微微松弛,不再像尊完美的雕塑,手也没有永远礼数周全地放在桌上,而是轻轻十指交叠撑在下颌之下,像……期待生日礼物的小孩子。

也许是点了太多蜡烛,明亮的昏黄光线里,一切暧昧开始慢慢发酵。

鹿嘉渺叼着那颗樱桃,心跳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