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庸的杀人(第6/7页)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几乎要笑出声来。雅俊这个人连交个女朋友或者结婚都那么不适合,更别说劈腿了──
隔着电话跟优佳交谈后,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的我,看看手表确认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我到咖啡厅来已经快要三十分钟。距离刚刚离开总经理们的面谈则过了一个小时。我猜想差不多要有人来招呼,而且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因为我哥的未婚妻这莫名其妙的担忧而花费心神。
就在这时候,正前方传来一句:
「你就是剑持丽子吧!」
那声音几乎是吼叫了。我吓了一跳,匆匆挂断优佳的电话。
我座位正对面有个长相穷酸的年轻女人,双手扠腰张开腿站着。
没有错,穷酸。这个形容词刚好适合她。
年纪大概比我小一点,二十五左右吧。
一头长发要卷不卷,就像泡糊了的拉面一样,瘦骨嶙峋的身形好比在那件淡粉红色连身裙里游着泳。上下翻动的假睫毛反而更凸显出她的日系轮廓,我忍不住直盯着那女人的脸。
女人没等我回答,劈头就说:
「你也是荣治表哥的前女友吧。」
也是?所以说这女人也是荣治的前女友?
假如这个女人真的是荣治的前女友,那他口味未免也太杂了。
我不是一个会嫉妒男人前女友的人,但如果他有个古怪前女友,就表示我也可能被归类为古怪女人,这让我开始有点烦躁。
手中的行动电话开始嘟嘟响起,不过我猜应该是优佳又打了过来,先决定不管她。
「请问你是?」
听到我的问题,女人傲然往后一仰。
「我是森川纱英,荣治表哥的表妹!」
那语气彷佛正在做出什么重大宣言一样。
「我有事找你。」
这个自称叫纱英的女人嗓门很大,周围的员工都保持一段距离,不时偷瞥观察我们的状况。这让我觉得很尴尬,心想,得先收拾好眼前这个场面。
「你好,纱英小姐。请坐啊。」
我邀她在旁边座位坐下。
如果她坐在我对面,可能会继续这样大声说话,那还不如坐在身边,方便彼此悄声交谈。
「什么叫『请坐啊』?我们公司可不是你家呢。」
嘴上虽然抱怨,但或许是我谨慎的应对削弱了她的气势,纱英老老实实在我入座的沙发右边坐下。
既然姓森川,是荣治的表妹,那应该是森川金治的外甥女。金治有姊姊跟弟弟,但弟弟银治应该没结婚。所以这个名叫纱英却一点英气都没有的女人就是金治姊姊的女儿,也就是我刚刚见过的定之常董他女儿吧。
「刚刚金治舅舅联络过我,所以我跟富治表哥一起赶过来了。不过拓未哥现在来不了。」
会对一个外人用家人跟自己的关系来称呼「舅舅」或者「表哥」,再怎么掩饰都很难掩饰掉自己的稚气。
富治是金治的长男、荣治的哥哥。八卦杂志上曾经介绍过,这个长男完全不参与森川制药的经营。
拓未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从她之前说过的话推测应该是纱英的哥哥、定之常董的儿子吧。
「金治舅舅看起来很着急,说关于荣治表哥的遗产处理有事要商量。」
我侧眼看着径自说个不停的纱英,心里想着,像她口风这么不紧的女人,假如好好利用说不定会是个方便的工具。但如果她是全方位的多嘴聒噪,就好比刀的两刃,当然也可能会对外说些对我不利的消息。
「那么纱英小姐您为什么会来这里呢?」我故意装傻问她。
「还有什么为什么!」
纱英突然大声叫了起来,附近有好几个人纷纷转过头来。我平静地微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金治舅舅告诉我,有个女人自称是犯人的代理人,找上门来,听了名字之后我吓了一跳。你是荣治表哥的前女友吧?荣治表哥在遗言里不是说过,要把轻井泽的土地和别墅送给前女友吗?」
纱英连珠炮似地继续说。
我被她的气势震慑,只能点点头。遗书里确实写了这些内容,不过我一心忙着处理篠田代理人的工作,并没有太留意那些内容。
「我一直在猜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会把荣治表哥唬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趁村山律师不注意偷偷复印了一份荣治表哥的『前女友名单』。你看!」
纱英拿出一张A4大小的纸张,放在桌上。
上面洋洋洒洒列了十几个女人的名字。
楠木优子、冈本惠理奈、原口朝阳、后藤蓝子、山崎智惠、森川雪乃、玉出雏子、堂上真佐美、石冢明美……
名单中还有跟荣治同样姓「森川」的女人,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过上面名字写的是「雪乃」,看来并不是我眼前这个女人。
「你看这里。这个剑持丽子,就是你吧!」纱英指着纸上某处。
上面确实写了我的名字。
这件事本身让我有些惊讶。
只交往三个月的男人,我根本不好意思宣称是我前男友,假如要计算我前男友的人数,我通常不会把荣治算进来。
但荣治他似乎不管交往多久,一样觉得「大家都是我的前女友」。这一点让人感觉到他少根筋的个性,一方面觉得烦,但又有点好笑。
「有句话我不吐不快,所以宁愿缺席家族会议,特地到咖啡厅来找你。」
纱英带来的前女友名单上只写了名字。但她竟然能在这么大的咖啡厅里一眼就认出我,可能已经事先调查过我的长相。现在这个时代,只要逛逛SNS,就能找到一定程度的资料,对眼前这个暴冲型的女人来说,这点小事我想根本不算什么。
「其实我对金钱财产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家族会议我也觉得麻烦透顶。」
纱英忿忿看着我。
「我就是无法原谅你这种人。」
那个瞬间,她眼睛一亮。长相虽然依旧穷酸,但那小小的黑眼珠却让人感受到无可撼动的顽固意志。
「如果你是荣治表哥的前女友,那荣治表哥死了,应该很难过才对吧?但是你却当什么代理人还是律师的,打算靠这件事来赚钱。」
我可以看到纱英眼眶红热湿润了起来。但是她坚持在自己讨厌的女人面前绝对不能哭,拼命忍着泪。
听到纱英这番话,我一方面觉得在道义上她说的的确没错,可是回到自己的心情或感觉,又觉得不尽然如此。
荣治死了我虽然也难过。可是这跟我的工作或者赚不赚钱是两回事,两者好像是由不同引擎在驱动。面对荣治之死的悲哀,并不会阻止我从事与荣治之死相关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