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在场证明与劈腿之间(第8/9页)

已经先回到别墅的富治,打开了客厅的暖气等着我们。

我抢先占好客厅里看起来最舒服的天鹅绒布面沙发。朝阳依然挺直着背脊,坐在末座的椅凳上。

「所以你要跟我们说什么?」

富治听了我们问题,右手抚着下巴说道:「这是夸富礼啊!夸富礼。」

我记得夸富礼是文化人类学者富治的研究对象。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我觉得很奇怪。

「你觉得荣治的遗书有什么意图?」

富治直盯着我的脸。宛如身体不佳的斗牛犬长相依然没变,不过圆亮的眼睛里却有着清澈且知性的光芒。

我立刻在脑中回忆起荣治的遗书内容。

将我所有财产赠与杀了我的犯人。

这是我对犯人的复仇。

给予就等于剥夺。

「你是指,荣治对犯人设下了夸富礼的圈套?」

富治听了点点头。

「只有这个可能。我曾经跟荣治聊过夸富礼,所以荣治也很清楚知道这个概念。」

富治的声音里充满自信。

「夸富礼是指送出让对方无力回礼的礼物,藉此击败犯人。躺在病床上的荣治也只有这个方法能复仇了。」

「嗯……」我打断他。

「可是夸富礼是在多次彼此馈赠之后,内容渐渐贵重对吧?跟这样一次给出大礼感觉不太一样啊。」

富治满意地微笑。

「不愧是丽子小姐,问得好。」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大学里上课。

「但这样才好啊,先给对方一个无力归还的大恩情,让罪恶感和歉疚侵蚀对方的精神,这就是夸富礼的本质。」

我偷看了一眼末座的椅凳,朝阳整个身体朝向富治,听得很认真。

前天富治在这里说起夸富礼时朝阳也在场,她应该也了解这些内容。

「假如对自己有恩的人活着,总会有机会报恩。但如果像这次一样,对自己有恩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根本无法偿还,接收到恩情的人等于被卷入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当中。这样一想,遗书真的是最适合设下夸富礼圈套的型态呢。」

理论上来说不是不可能。但是真的有可能只因为这种概念上的理由,就引发让这么多人卷入的大事件吗?

我脑子里还在思考这些时,身边的朝阳开了口。

「荣治是不是预料到自己会被杀?」

我也紧接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而且遗书是在荣治死前几天才拟的,有可能做出这么正确的预料吗?」

这些事如果问村山,他或许会知道原委。但是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了。

「是拓未,是那家伙杀了荣治的。」

交抱双臂的富治低声这么说。

「什么?拓未?」

说着,我望向朝阳,朝阳也半张着嘴,显得很惊讶。

「这也太……」朝阳轻声地说。

「不,拓未就是犯人。荣治为了报复拓未而设计出夸富礼,也就是那份遗书。」

富治说得相当笃定。

「他一定有他的盘算。荣治死前,拓未和村山律师来找过荣治好几次,偷偷摸摸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在荣治死前不久,一月二十七日晚上,他们三个人聊了好几个小时。然后现在这三个人当中,荣治和村山律师都相继过世了。」

「一月二十七日,也就是他拟第一封遗书的那一天。他是在隔天二十八日拟好第二封遗书的。」

我想起跟篠田一起确认过的遗书末尾日期,做了这些补充。

「但是拓未的盘算会是什么?」朝阳插口问。

「这我不知道。」

富治一脸严肃地这么说,我忍不住身体往前一倾。

「啊?你不知道?」

真是够了。

「可是拓未和荣治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荣治死了得利最多的就是拓未。再说,虽然详情我不清楚,但是之前拓未也曾经说是工作上需要,向荣治借过钱。荣治一直都受到拓未利用。」

富治的言谈间都充满对弟弟荣治的怜悯,以及对将荣治视为饵食的拓未的深深厌恶。

「你觉得呢?」我问朝阳。

朝阳呼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开口。

「很难说。工作上的事我不清楚,不过荣治经常会说起拓未。他总是很自豪地说,拓未工作能力很强,我实在不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不好。」

富治摇摇头。

「那是因为荣治是个老好人。他向来不嫉妒别人,也不跟人争抢。所以拓未才会看准了这一点、利用他。」

我脑中隐约浮现起荣治的样子。他确实打从骨子里是个乐观又自恋的人,很少会拿别人跟自己比较。这个男人从不说自卑的丧气话。也是因为这样,跟我这种女人也可以相处得来。

一定是因为他打从出生以来就受到哥哥富治和父母亲的疼爱,拥有相当高的自我肯定感。

「嗯……」我沉吟着,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仰望天花板。

「就算拓未要杀荣治,也犯不着用强肌精Z吧?如果强肌精Z的副作用有问题,最头痛的可是他自己啊。」

「所以啊!」

富治马上反驳我。

「他刻意挑选了最能排除自己嫌疑的方法。」

我维持着仰望天花板的姿势,闭上眼睛。富治的逻辑我懂,但再这样说下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根本谈不出结论。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户那边。

「巴克斯!」

是男孩的叫声。

「是小亮吧。」朝阳松开了嘴角。

我靠近窗边看着庭院。

小亮走近巴克斯的小屋,拿起牵绳。

「啊,大概是要去散步吧。」

巴克斯频频摇着尾巴,看着周围。接着好像发现站在窗边的我,开始一阵狂吠。

小亮左手用力扯住牵绳,设法转移巴克斯的注意。

「真是的,这只狗干嘛那么尽忠职守,对我警戒心这么高。」

听到我的牢骚朝阳微笑了起来。

「小亮说要改掉左撇子的习惯,但还是用左手在拉牵绳呢。」

听到她这句话我顿时愣住。

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好像有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般,我立刻觉得双眼清明,脑袋也变得很清楚。

「我问你。」我面对朝阳。

「你说荣治腿上的针孔,是在左脚还是右脚?」

根据我的记忆,其实结果已经很清楚,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次。

朝阳有些疑惑地重新打开自己行动电话里的相簿。

「我看一下,是在左腿内侧。但这又……」

说到这里,她也停顿了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

「对了,荣治平时在家是个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