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3页)
男孩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动作笨拙,接过她手里的红包。
施黛还是笑:“打开看看吧。撕开封口就行。”
施云声:“我知道。”
垂着脑袋打开红色纸封,他动作蓦地顿住。
难怪这个红包看起来格外厚重,在纸封里,还有好几个分散的小信封。
隐约意识到什么,施云声抿紧嘴角,将它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打开第一个小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数额不菲的银票。
还有一张红艳艳的祈福纸笺:
【云声五岁,幸福安康。】
一颗本就不稳的心更加乱糟糟,眼眶隐隐发热,让他的思绪搅成乱麻。
生有薄茧的指腹握着纸笺,略微发痒,也略微发烫。
第二个小信封里,仍然是银票与祈福纸笺。
纸上被人一笔一划写着:
【云声六岁,万事如意。】
然后是更多信封、银票与纸笺。
【云声七岁,新年顺遂。】
【云声八岁,百无禁忌。】
……
【云声十三岁,阖家欢乐。】
他今年正好十三岁。
分离许久,施黛将这些年来缺席的祝愿、未曾出口的话语,在今夜尽数赠予了他。
施云声从未感受过类似的情绪,心中酸涩难耐,却又被填充得满满当当,让他手足无措,眼眶发烫。
过去不知多久,男孩终于艰涩出声。嗓音微哑,却轻柔流畅:“……谢谢。”
沉默一会儿,又低声道:“我有家吗?”
阖家欢乐。
孑然一身过了整整九年,于他而言,这个词语没有实感,如同水中月镜中花。
施黛抬手,捏了捏他冰凉的脸颊:“我、爹娘和流霜姐姐就是你的家呀。”
“可是,”喉间沙哑,他低下头,“你们不需要我。”
施府有他没他,没有区别。
他性格古怪,连说话都不利索,丝毫不讨人喜欢——
他们会将他看作累赘吗?他们会嫌弃他、看不起他、或是像其他人那样同情他吗?
自从归家以来,施云声总是把心绪藏在心底,愉快的、难过的、失落的情绪,仿佛被他锁在无法撬开的壳里。
头一回听他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施黛胸腔中像被紧紧一揪。
小心翼翼牵起小孩瘦削的右手,她心底发涩:“抛去血缘,世上其实没有谁一开始就需要谁。每个人都需要慢慢建立联系,才能变得彼此不可缺少——如今你回到家,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施云声,不可或缺。”
施云声怔怔看着她。
“不过呢——”
施黛忽地笑了笑,又一次轻轻捏上他脸颊,将自己暖和的温度缓缓渡给他。
她小半张脸埋在斗篷的兔毛毛领里,露出一双明亮圆润的眼睛,因掩映烟火,蕴着层亮色。
“以上是在抛去血缘的前提下。你和我血脉相连,血脉压制懂不懂?从出生起,你就注定永远是我弟弟,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们有最深的联系。”
心尖轻轻颤,繁杂难懂的心绪像气泡那样浮上来。
施云声吸了吸气,用力绷紧脸颊,不让自己很没出息地落下眼泪。
他才不会哭。
“所以……”
施黛说:“你从回家起,一直没叫过我‘姐姐’吧?”
临近午夜,长安城中骤然燃起更多烟火。
噼里啪啦的响声接连不断,如银河倾泻,明辉流转。
在旧年终末,新年伊始,施云声终于抬起双眸,与她定定对视。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落在耳畔,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带着生涩的别扭: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