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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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许馥的日子是黑白的,无声的,晨昏颠倒的。

陈闻也甚至有时候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戴上助听器——

因为是想听到她的声音,才一直戴着的,如今她不在身边,他听不听得到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但其实就算是戴上助听器,也时常会经受一些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那种看热闹的声音再小他都听得清楚,大多都是些多余的善意:

“那个人耳朵上戴的是什么啊?”

“怎么年纪轻轻就戴上了助听器?”

“好可怜哦。估计听力不行。”

……

媒体也时不时地报道此事,捏出一篇潸然泪下的报道,为他惋惜。

神奇的是,刚开始看到时,那种暴戾的情绪总会突如其来地席卷而来,但如今这些议论在他心中早已掀不起一丝波澜。

许馥拉着他的手走过那一段长廊,说他是健康、优秀的男人,说他的未来不可限量,说她对他没有任何怜悯或救赎的含义,只有纯粹的爱情。

那些轻言软语轻而易举地浇熄了他的怒火,让他心底重新恢复一片安宁。

连她都不可怜他——

其他人,就真的更没必要在意。

许馥和小时候一样,温柔又坚定,总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给他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在他人生的每一个低谷里,好像都有她的陪伴。

而如果没有她,他的一切目标也都失去了意义。

陈闻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示出了对车的极大的兴趣。

从扭扭车到玩具赛车,家里多得摆不下。叶灵嫌买得太多放得乱七八糟碍眼,不给他买了,但他还是看到新款就走不动道儿。

后来许馥家里的玩具赛车也慢慢多了起来,连黎茵和叶灵聊天时都说,“两个孩子天天粘在一起玩儿,爱好也相近了。馥馥以后不会也玩赛车吧?”

只有陈闻也知道,许馥对那些车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是恰巧没买到她喜欢的洋娃娃罢了。

他第一次玩赛车的时候翻了车,手肘和膝盖都磨的血淋淋,叶灵心疼得不行,陈琛嘲笑他,他自己也很沮丧,只有许馥很认真地告诉他,“你太小了不懂,男人有疤才帅呢。”

“小也,”她最近刚看了不少偶像剧,煞有介事地拍他的脑袋,“你多摔几跤,长大才会变成帅气的大人哦。”

陈闻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太期盼自己长大了,因为真的很讨厌矮她半个头的自己。

为什么不能长大得更快一点,长得比她更高,最好年纪再长的比她大一点呢?

在陈琛遽然离世的那段时间里,叶灵不许他再碰任何与车有关的东西,玩具、图册通通不行。

她对赛车产生了心理阴影,而这阴影无法控制地笼罩了还年幼的陈闻也,那时候,他走在路上听到汽车鸣笛声都会心悸,后来发展到连门都不愿意出,只想要待在安静的家里。

叶灵便与他一起待在家里,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许馥突然失了个跟屁虫,还有些不习惯,有次在楼下拿石子砸了他的窗子,喊他出来玩,他有些犹豫,半晌才奶声奶气问,“可不可以只在院子里?”

“当然不可以,”许馥蹙起眉来,她问,“你出不出来玩?不出来玩,我走了。”

陈闻也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他一双黑眸泛着雾气,沉静地望着她,望到她都有点心虚。

“你不要害怕,小也。”她想了想,道,“我很会过马路,我会认真仔细地看路况,也会很小心。我会保护你。”

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她轻轻拉住他的手,他立即将她攥得更紧。

许馥以为他害怕,再次出声安慰,“磕了碰了也不要紧,我会治好你。”

陈闻也摇摇头。

他不再害怕车子了,他发现他其实更怕许馥丢下自己。

再说,如果车流真的有那么危险,她孤身一人怎么能行?

他不能害怕,他要保护她才可以。

陈闻也家的赛车玩具扔了一个遍儿,许馥家的倒是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看到也不坐进去玩儿,惹得许馥不高兴。

“专门给你买来玩的,”她噘起嘴问他,“怎么不玩?”

陈闻也瞥了一眼,低声道,“我不喜欢。”

许馥很笃定,“不可能。我不相信。”

他架不住她的强势,在她的半拉半拽下,重新坐回玩具车里。

没想到只是握上方向盘,就觉得充盈的开心。

她伏在车旁看他唇角微微上翘的模样,也很满意地笑起来。

“我今天在学校学到,恐惧好像和勇气是反义词,”她一双眸明亮,笑眯眯地讲给他听,“你猜它们为什么是反义词呢?我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你只要面对恐惧,就会变成勇气。”

后来,在曾经无数个疲惫的、沮丧的深夜里,陈闻也不停地为自己打气,想象自己成为世界冠军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模样。

她还会不会记得跟屁虫一样的自己?

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些夏天?

吊床旁边永远有属于他的小马扎,洋娃娃旁边永远有辆拉风的赛车。

许馥旁边也应该有陈闻也。

没有她的时候,赛车都不知道要开往哪里去。

陈闻也拽着那狗绳,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公园里。

到了这个时间,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回了家,小区公园里的秋千空空荡荡,无人问津。

陈闻也遛狗遛得累了,往那秋千上一坐,发觉自己早已比她高得多,但和小时候也仍然没什么差别。

他又想起同样年幼的许馥来。

在那个有着温柔月光和星空的夏夜,她曾站在这个秋千前,笑意盈盈地问他,“明天要比赛了,紧张得不敢回家么?”

然后抚上他的发顶,“输也没关系。”

“被偏爱的小孩,不需要夺冠。”

姐姐一向最会哄人了。

就算知道是骗人,他的心跳也忍不住在那月光之下加速起来。

“不过,”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如果你真的得了冠军,也会有特别的奖励哦。”

“什么奖励?”他从秋千上跳下来,跟着她回家。

路灯拉出两人长长的身影,她散漫道,“唔,什么奖励都可以吧,你要回家问灵灵阿姨。”

“你的奖励也可以?”

“我的奖励?”她扭头望他,生怕他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来,谨慎道,“那要世界冠军才可以。”

陈闻也那时就已经知道许馥的甜言蜜语和言而无信,他觉得自己才不会那么幼稚白痴,真的把她一句戏言当真——

承诺,就是要写下来才可以。

磨人他倒是最擅长,他磨着许馥履行她的承诺,她被烦得不行,恼怒之下直接给他写了一份保证书,甚至偷偷去沾了黎茵的口红,按下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