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迷屋【双更】(第4/5页)

空屋逼仄狭窄,连扇窗都没有,头顶悬挂着不知真假的蛛丝,身后本就破旧的门板此刻无端压了两位身高腿长的少年,正发出不堪重负的酸响。

贺止休说完还嫌不够,抵住路炀发顶的额悄然下滑,鼻尖触及对方挺拔的鼻根,很轻地蹭了蹭。

这个动作实属亲昵过头,路炀那颗从断掌闯入视线瞬间开始,就心率直上一百八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几乎下意识侧脸想躲。

然而贺止休活像只闯了祸后黏着人不放的大狗,路炀一转头,他立马紧随其后,格外没眼色地蹭了过来,紧接着像生怕路炀下一秒就要把他踹开转身走人似得,又朝前凑近了几分,一只手牢牢拽住路炀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路炀下颔线。

然而触碰到的瞬间,方才那只血淋淋断臂擦过下颔的触感再次涌入脑海。

路炀呼吸一滞,猛地扬手拍开。

但还没来得及,贺止休先一步抓住了手腕,仿佛猜到对方在怕什么,轻声安慰道:“不是断臂,真手,活的,我的。”

“出去就给你切了,”

路炀面若寒霜地挣了两下,奈何没挣开,永远波澜不惊的声线此刻终于裹上了层难以忽视的怒意:“松开!”

“好好好,切切切,你说切就切。只要不生气了,切成什么样儿、几段,你说了算好不好?”

贺止休鼻尖缓缓下滑,迫使着路炀与自己对视:“只要你不走了我就松开。”

路炀眼底森寒,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上下眼睑一圈都泛着红色。

贺止休却知道那不是挣扎不定后热出来的。

因为方才在小卧房,断臂劈头盖脸砸下时,他在电光石火间窥见了一抹那个屋子里从头到尾也没见过的红色。

“我以为你就是不适应这种环境,害怕鬼片里那种突如其来但全须全尾的东西,没想到你连这个道具都害怕,”

贺止休马后炮地试图挽救,解释道:“刚刚我不是拍了半天电视么,然后雪花灭掉的时候突然弹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我看着感觉挺假,就想着增加点氛围……”

“你的氛围就是把我骗过去?”路炀冷冷道。

“因为你前面一直说自己不怕,所以我也就没当真,想着逗你玩一下,”贺止休无比后悔道:“要知道你反应会这么大,老天爷过来把我摁地上我都不敢吓唬你。”

路炀肩背倚在门板上,突如其来的吓唬与追逐挣扎让他在这间潮湿阴冷的小屋里出了一背汗,正欲开口,按在手腕上的掌心陡然下滑。

Alpha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安分,趁人不注意,此刻正悄无声息地掰开了手指。

薄茧从掌心拂过,带起难以遏制的痒意,路炀几乎下意识拢起五指蜷缩成拳,恰好将还没收回的手指牢牢握在掌心。

反应过来的瞬间,路炀潜意识要松开,然而贺止休却不由分说地摊开虎口牢牢反握,微凉与炽热两股温度陡然紧贴交缠,路炀呼吸不受控制地一促。

想躲躲不开,想挣力气比不过,他只得咬牙骂道:“你他妈给我松开……”

话音未落,贺止休先一步打断:“这么多汗,是不是刚刚一路揣兜里偷偷出的。”

路炀一顿。

“是不是?”贺止休不厌其烦地追问:“不然这么短时间怎么会出这么多呢?”

“跟你有关系?”路炀别过视线,寒声道:“我热的,不行?”

贺止休闷笑了声:“当然可以,回去我就把那两小暖手宝退货了,理由就说路炀炀一趟鬼屋下来终于被吓成了耐寒体质。”

“……”路炀屈膝在他小腿上用力一蹬,“滚。”

“嘶,会正常打人了,”贺止休做作地吸了口气,又小心瞅他:“是不是说明不生气了?”

路炀没吭声。

片刻后,他冷若冰霜地目视着贺止休的眼睛,蹦出一行字:“你是真的欠。”

“我也觉得,”

贺止休暗暗松了口气,悬了半天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半寸。

但他还是没松开路炀,说不清是怕他再走,还是舍不得这一刻前所未有的亲昵。

于是停顿寸许后,他又说:

“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也不怕呢,过山车那么高,上来下去旋转又倒挂的,你眼珠子都不眨一下,整车人就你下来了还走的跟模特似得笔直。”

路炀简直忍无可忍:“我滑板没防护二楼都蹦下来过,那点高度压杠压的死死的,不怕它还他妈成我的问题了?”

“你没问题,是我太菜了。”贺止休诚恳认错,“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怕鬼?有原因么?还是天生的?”

路炀纤长睫毛在黑暗中轻轻一颤,别过脸:“关你屁事。”

“不能说吗?”贺止休贴着他轻声问。

路炀抿着唇没开口。

“我怕高倒是天生的,小时候一直想克服,毕竟我好歹是个Alpha么,居然恐高,说出去都不太帅气,”

贺止休话锋一转,揉按着路炀的手掌边说:

“所以当时从电视上看到游乐园,看到主角们玩过山车,我就特别想来试试,日夜祈祷着我可以依靠它克服我的恐高。”

“但那几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爸妈没空搭理我,也不乐意带我来游乐园玩,”贺止休微微一顿,接着说:“身高达标那一年,我拿着体检报告想找我爸,说我过了一米二,已经到了可以去挑战自我的起跑线了。”

路炀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

“结果还没给出去,放学回家,就发现我爸把我体检报告给撕了,”贺止休淡淡道:“他说游乐园事故太多,一不留神搞不好就命丧黄泉,我的性命很珍贵,现在还不能去。”

路炀一愣,鬼使神差地想起上午游乐园门口,这人嘴巴没门似得来了一句说不定就一命呜呼的话。

——原来满嘴的火车未必仅是潜意识,更多是因为往年被迫植入的潜移默化。

“什么叫做还现在还不能去?”路炀迟疑着问了句。

“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单纯不想带我来所以找的借口吧。”贺止休屈指拨开路炀微微打落在睫毛处的发梢,话锋一转:“那你呢,怎么会这么怕鬼?”

路炀却又抿唇不语。

沉默持续了片刻。

贺止休正准备放弃追问,就听路炀突然沙哑地开了口:

“我爸出事的时候我正好目睹了全经过,后来一整年里,我基本一闭眼就会梦见那些,时间长了不敢睡,也不想睡。深更半夜没事干翻鬼片看,结果就对这东西不太行了。”

贺止休想过也许会有原因,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霎时间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

他微微低头,鼻尖极轻地摩挲着路炀眉宇,仿佛在试图透过光阴,安慰许多年前他未曾谋面时独自蜷缩在被中、被噩梦惊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