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江浔与韩佟(第5/6页)

青黄鹦鹉蒲扇着翅膀又跳上了另一个枝头,其中一只羽毛抖落,在越向下一段枝头时,忽然踌躇起来。

乍看之下,好似在退缩。

“那假如回不去了,”短暂静默后,江浔忽地又问:“它会觉得自己飞出来其实是错的吗?”

弥勒佛没有应声,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背着手缓缓道:“江浔,这世上其实除了考试/答案与法律上的不可碰外,人生轨道上,大多数抉择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之分。”

江浔微怔。

“所有答案端看你怎么选。”弥勒佛抬手,轻轻拍了拍江浔的肩膀,眼中是罕见地慈和:“但跟着心往前走,总不会出大问题。”

江浔没再说话,道了别,收回目光,拽着行李箱朝前迈去。

后备箱打开,行李箱落入,他拉开车门,在父母与一路送行的弥勒佛注视中,弓身踏入车厢。

砰一声闷响,寒风与鸟啼被同时阻隔在外。

残余的只剩弥勒佛回身踏进校门后,保安拉住铁门闭合的酸响。

江浔朝外望去,行人道上空无一人,校门紧闭,闸机红灯闪烁。

梧桐路上荒无人烟,只剩一枚不知从何而来、又去往何方的枯叶半途卷过。

“——咔哒!”

铁门应声合上,恍然间,江浔记忆不受控地抽回一个月前的午后。

那天他也坐在这里,以同样的姿势、角度望向大门;

但不同的是,那天阳光普照,烈日似火,四面八方喧嚣热闹。

而韩佟就在遍地嘈杂中,不顾身后目瞪口呆的当值保安,手腕一撑,悍然跃过伸缩门,众目睽睽中粗喘着奔至车前。

然后在高昂的骂声中、与江浔的错愕,敲开了车窗。

“给你的,我想了好久,”

粉色信封藏在搬砖般厚重的词典中递入,明明嚣张地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越校门逃出,此刻吐出的每一句却都带着难以忽视的颤抖。

他双手扒着车窗,双耳通红,额角沁出热汗。

没人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应该是紧张的吧。江浔想。

毕竟一千米跑下来也只红个脸,不红耳根,可那天韩佟连脖子都通红一片,嗓音沙哑到尾音都不清晰。

可他瞳孔澄格外澈,江浔无需仔细看,抬眼的瞬间便从漆黑中看见自己的脸庞。

错愕、愣怔。

不可置信中,夹杂着同样的紧张。

江浔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而韩佟的话却如同没完没了的除颤仪,每一字都震慑着他的心房。

“如果你愿意,晚上十点,我等你的电话,”

韩佟压低嗓音,保安的斥责与前排哭笑不得地江家父母动静如潮水褪去,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穿进那一刻江浔耳力。

“阳台的话全是真心,信上的末尾我留了白,因为我想亲口对你说。”

——我喜欢你,江浔。

从周岁礼见你的第一面起。

从前、现在、将来。

三百六十五天中的每一个二十四小时。

长风俯冲天际,青黄展翅远去,车尾气蒸腾而出,漆黑轮胎碾过地面的瞬间,江浔难以遏制冲动,近乎慌乱地落下车窗。

可来不及了。

寒意贯穿温暖车厢,将他一人凭空攫住,狂风卷来的瞬间,紧扣了一路的兜帽终于朝后滑落。

江浔感觉四肢百骸如坠冰窟,无法遏制、燥热数日的后颈在这一刻也如他所愿,一同冷却,仿佛数日前的滚烫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刹那间,他听见虚空中有一柄重锤悍然落下,摇摆不停地天秤彻底随他所愿落了地。

世界重归寂静,他的一切都没有变。

可又都变了。

血液如坠冰窟。

江浔合上车窗,景色远去,冰冷消散,他在寂静中垂头,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没人知道过去多久。

直到后视镜中应中的最后一丝模样彻底消失不见,轿车驶入喧闹大街,十字路口红灯暗灭,黄灯闪烁,窗外阴云闷颤,路边行人似海。

“嘀——”

黄灯交替,暗灭在半空中,绿灯缓缓亮起。

一如那双交替飞驰的青黄鹦鹉。

轿车朝前驶去,漫天喇叭与嗡鸣声中,江浔彻底濒临极限,俯身将脸埋入冰冷空荡的双手中。

卫衣领口被拉扯下滑,露出那块许久未曾暴露在空气中后颈。

皙白,平滑,不见丝毫异样。

是与过往十多年里,江浔所熟知的模样。

而他也终于忍无可忍,暴发出了过往十多年未曾有过的恸哭。

难以遏制。

彻底决堤。

·

宿舍楼下。

远处的几道身影接二连三地离去,路炀收回视线,只见拐角处的韩佟已然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上了楼,还是躲进了他们看不见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陡然响起,贺止休掏出手机接起:“你帮我放门卫室吧,周末可以收,我一会儿过去拿,辛苦,谢了。”

等他挂断电话后,路炀才说:“奶茶?”

“嗯哼,还买了点小食,一起到了,可惜多了一杯没人喝。早知道江浔前脚走他后脚来,刚刚应该跟着一起去,还不至于浪费。”

贺止休目光一扫四周,确定无人后,才扬手搭在路炀肩膀上,指尖不安分地拨弄着男朋友冰冷的耳垂:“外头这么冷,你先上去等我?”

路炀微微偏头避开了指尖,忽然问:“你挺关注他?”

“什么?”贺止休一顿,险些没反应过来:“你说江浔?”

路炀还没说话,贺止休忽地眯起眼睛,骤然贴近:“你不会吃醋了吧男朋友?”

“……”

路炀额角青筋一跳:“滚。”

贺止休非但不滚,搭在肩膀上的手遽然一收。

因为心中欣喜过度,也顾不上待会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他只心动地问:

“因为刚刚我主动要江浔微信么?”

路炀终于抬起眼,两根手指压在他肩膀,把这个眼见下一秒就能当众贴在他脸上的金毛推出寸许。

沉吟几秒后,他才半眯眼道:“干什么,你要解释?”

“我们A德必修课,需要解释的事情才有鬼——我觉得我没有鬼,但是男朋友有意见了,那我就讲明白,”

贺止休挑着唇道:“主要难得看见除了宋达之外还有个人跟你关系不错,我得抓紧时机侵入你的世界,以防任何单身状态的人。”

“……”

这都什么玩意儿?

路炀简直无语,沉默稍许,不知怎的愣是没忍住闷笑出声:“你有病么?”

“热恋期的青少年没有几个不犯病的,以后你俩谁发朋友圈,互相点赞互相留言评论,我可都是看得见的。他刚失恋,深受情伤,什么文艺句子一发……”

贺止休直勾勾地紧盯路炀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