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2/3页)
隐隐约约,她好像看见了妈妈,站在餐桌前,温柔地招手叫她:“秋阳,快来吃饭,吃完了我们上姥姥家。”
一道身影蹦蹦跳跳地跑到餐桌旁,在妈妈拉出的椅子里欢喜坐下,她一边和妈妈说话,一边吃妈妈为她准备的饭菜,声音是欢喜的——那是她的小时候。
她无比怀念的时候,日日夜夜做梦都想回去的家。赵秋阳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餐桌前,长大的她,身高比小时候高了许多,身材也大了许多。
拉开餐椅,她坐下,凝目身前的银盘里的蛇,像面条一样的蛇,只是染了色的面条,去掉头和尾,她只需要像嗦面那样,咔嚓咔嚓咬几下,吞进去,就能吃完了,就能回家了,就可以看见她日思夜想的妈妈,扑进妈妈温暖的怀里,那是她的避难所,她的港湾,妈妈会为她遮挡一切灾难。
蛇而已,蛇而已,她吃过很多条了,从森林里,吃到这里,一双手数不过来的数目。
这条蛇,比她之前吃过的蛇都瘦小很多。不存在吃不下。
赵秋阳抓起蛇,目光发了狠,她徒手掰断了蛇的脖颈。鲜血淋漓,像撞到的红酒杯,红酒顺着银盘顺着餐桌流淌。
那是红酒,手里的是染色面条。
她这般想着,张开嘴,咬了下去。用牙齿和双手的力量,将蛇撕碎成一段一段,像吃面那样——吃面是不会细嚼慢咽的,很多时候匆匆嚼两口便吞下,也有时候,咬断了面条,直接吞下——她就是后者,咬断了染色面条,吞下。
一口,一口,再一口。
蛇颈,腹部,肚子,尾巴上半部分,尾巴下半部分。
看,只剩下坚硬的面条头头了,它像下锅时候没有抖散的面条,沸水一滚,黏成一坨,厚厚的硬邦邦的一块。
她塞进嘴里,坚硬的面条疙瘩将脸腮撑成圆圆的像鼓一样鼓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
“咕噜。”
猛吞一大口的声音。
仿佛吞咽时吞急了,哽住了呼吸。赵秋阳俯身咳嗽,咳得嘴里残留地悉数喷出来。她慌张地用手捂住嘴,再次猛烈地咽了下去。
“吃完了!”
赵秋阳血淋淋的手抹一把嘴上的鲜血,抹得下半张脸像泼了鲜红的浓墨。
她双手撑住餐厅,身体沉重地站起来,张开染红的牙齿,叫:“我吃完了!”
宴会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脏紧紧地揪起来,一面被赵秋阳恶心到不行,一面忐忑地等待结果——Snake会放赵秋阳离开,或者,只是陷阱。
赵秋阳也有些慌了,紧张地盯住大门,再次大喊:“我吃完了!”
“放我……”
话未说完,那道厚重的舱壁大门缓缓往两旁打开。灿烂的天光露进来,将宴会厅的白光都染成了暖阳的金色。
佣人们站在门外,微笑地恭请赵秋阳。
“恭喜你,获得终场游戏的胜利。”
赵秋阳第一句便问:“能离开了吗?”
出口的声音发了紧,心脏剧烈跳动。
女生们也期盼着。
佣人笑道:“当然。”
“赵小姐,请。”
她们站在门外的两侧,大门的前方,下油轮的梯子宽敞又坦荡,一直延伸到港口的大平台。
赵秋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她抬脚,迫不及待又慌张地跑出大门,在佣人们的注视之下,不安地踏上第二层台阶。
没有佣人阻止她。
然后,她将三层台阶并成一层台阶,哐哐往下跳,十步,她便踩上了港口坚实的水泥的大平台,顺着长长的通道飞速奔向海岸边的主路。
犹如一只被关几十年的鸟,在生命的最后期限被放出笼子,她兴奋地张开翅膀,昂头呼吸笼子之外的新鲜空气——同样的海风,同样的咸腥,在这条道路上,就是与众不同,就是令人心生愉悦。
高大的椰子树,和红顶白墙的别墅伴在她身侧。
“啊啊啊!!!”
她欢乐地大叫着,向前狂奔,向小镇的中心狂奔。
阳光在她的身后照耀,将她的影子黑乎乎地投影在身前。无论她跨多大的步伐,她都碾不死地面的黑影。
“赵秋阳!”
企图跑出去的吕晓婷被佣人拦在大门口,看见自由的赵秋阳,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报警!报警救我们!”
“救我们!”
她在喊,女生们全在喊,大喊:“救我们!赵秋阳!”
狂奔的赵秋阳停下来,她转过身,隔着海岸、通往港口的通道、通道两侧的铁栏杆、登船的梯子、屹立如山的佣人。她望着那些女生们——
扬起硕大的笑容。
被血染红的下半张脸,在金黄的太阳之下,散着嗜血的光,瞳孔里,尽是嘲讽。
她抬起凝固了血的双手,做喇叭状竖在嘴唇两旁,高声回答她们:“好!”
“等我!”
声音被风送进宴会厅,女生们陡然松了一口气,俱是兴奋的笑了。
——赵秋阳会报警,报警来救她们。
——她们可以不用生吃那条恶心的东西。
但,她们没有看见的是,赵秋阳眼里的讽刺,和背过身去,低头凝视地面影子的神情,如同影子一样黑暗。
——救?别太搞笑。
——在游戏里面认识的朋友之间都各怀小心思,更不论那些争锋相对过的女生。救,做梦去吧!
她拼了命地吃掉那种令人作呕的丑陋东西,凭什么她们想平安无事地出来?活该她一个人吃吗?
呵……
赵秋阳抱住一颗椰子树,俯身吐了,吐完了,她又伸手指去抠喉咙,将吃下去的丑陋东西全部吐出来,带血的染成灰色蜡白色乳黄色的丑陋东西顺着路边的土坡流下去。
她一直吐一直吐,吐到胃部全空了,吐出胃酸,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直起身,望着前方车水马龙的街道、挑担的商贩、推着木头拉车叫卖蔬菜水果的老板、三五成群溜街的青年小子、矗立的商铺、透明落地窗里的模特、陈列架上的香水……所有的一切,属于游戏之外的真实世界里的东西,赵秋阳“咯咯”笑出来。
吐过的喉咙笑到发了干,“咯咯”笑声变成“嘎嘎”的枯柴声。
难听,但无所谓,她出来了!
她活了!
她要回家了!
她一边跑,一边笑,一边叫,在路人看神经病的眼神里,绕着街道跑,绕着小巷子跑,绕着广场跑。
她把小镇每一条街道,大的,小的,窄的,宽的,每一个地方,每一栋房子周围,全部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