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5/9页)
大部分摊贩都开始收拾了,小半部分还在招揽顾客。
温凉注意到有很多都是手艺人,比如不远处那个在捏小糖人的老师傅。那个小摊如今还围着几个孩童,更有着后面跟着的大人在。
扎着小揪揪的孩童眼巴巴地看着老师傅灵活地用小棍子勾勒着,不多时给他弄出了一只小猴子。孩子喜笑颜开地举着糖人被长辈带走了,那空位立刻又被一个下一个眼巴巴的孩子盯着,那可怜可爱的模样惹来老师傅的呵呵笑,又开始了下一个动作。
胤禛注意到温凉长久驻足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那橙黄色糖人上停留半晌,低声言道,“先生想要这个?”语气温和,大有若是温凉想要,便去买来的作派。
温凉摇头,淡声道,“只是想起了些事情。”
他重新往前走,身侧是胤禛的温度,即便他并不曾回头,也感觉得到那留有痕迹的视线仍停留在身上。
“某曾经很渴求糖果。”很甜,很腻的东西,但也带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甜食带来的一时安慰并不能掩盖什么,自此后,温凉再也没碰过这东西。
胤禛收敛笑意,不知在思索什么。
不知何时,温凉察觉有人扯住衣袖,刚回首,右手就被塞入一根小糖人,香甜的味道一如往昔,橙黄的色彩在眼前晃悠。
胤禛站在他面前,柔和地说道,“那是过去,现在是当下。”
他在说及“现在”这两个词语时,微妙重读了。
温凉低头看着这直接递到手里来的糖人,半晌后握住木棍,举着糖人走街串巷。他不曾得知胤禛是何时买下这根糖人,胤禛也不曾询问温凉的过往事迹。
当这场特殊的游玩走向结尾时,正值天边擦亮,晨曦初露,空气中饱含露水,便是深吸一口气都觉得胸肺都充斥着水雾。
他们重新回到停住马车的角落,车夫正靠在车厢上打盹。苏培盛去拍醒他,重新准备回府的时候,胤禛注意到温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根小糖人身上。
许是因为清晨露重,那根糖人微微化开,衣裳处垂落了几根糖丝,若是置之不理,不多时这根糖人便会彻底融化在日头下。
温凉盯着它看了许久,最后在胤禛打算说些什么时,他一口咬掉糖人大半个身子,咔嚓咔嚓的声响从他鼓鼓的腮帮子传来,胤禛便见着温凉镇定自若地啃着糖人,鼓着脸颊把一大块糖都给吃完了,最后还给出合理评价,“太甜了。”
胤禛终是忍不住朗声大笑,为着一路上温凉那些令人喜爱而不自知的行为越发心软。他伸出手去,那宽厚的手掌刚好轻抚温凉含着糖果的脸颊,掌下温暖的触感以及那鼓鼓硬硬的感觉让胤禛忍不住又笑,稍显粗粝的大拇指慎之又慎地擦过那滴被点上的泪痣。
眼前的青年真的很好。
胤禛撤手,温和道,“该上马车了。”
温凉抿唇。
街道含着些许薄雾,寂静的街道上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马车在侧门停下,两道身影从马车内出来,温凉安静地说道,“此次劳烦爷带某出来。”他停顿片刻,缓和了些语气,“某第一次看到京城的年节,这很好。”
胤禛轻笑,“先生欢喜便是,是时候该歇息了。”
暖阳渐渐洒落地面,可伴随着这初阳,后半夜停了的雪花又开始飘扬。在飒飒作响的声音中,胤禛送着温凉回到小院,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层层掩映的枝叶中。
温凉直到入了屋门,才发觉掩盖在裘衣下面,他仍捏着那根小木棍。那根曾包裹着糖人的小木棍有些黏糊糊的,温凉把桌面备着的水壶倒了些水出来,用手帕擦干了那层糖丝,最后把它给收起来,摆着了或许连他也不记得的位置。
然他到底没有把这东西丢掉。
这年末贝勒府过得很是安静,胤禛并没有把内院交给李侧福晋掌管,而是把他当初的奶嬷嬷又重新请出来,帮着扶持着后院该做的事情。有着胤禛在,无人敢对这奶嬷嬷不敬。
待休假那几日一过,百官开始重新上朝时,许是被那新年的气息所影响,这几日若是真的有事情的话,大家也都是懒散地应付,并没有很激烈的争吵。
康熙对这般倒是很满意,过得很是舒坦。这一舒坦,他便有些心痒痒。
“梁九功,当初温凉说他何时出京来着?”康熙帝随口问道,梁九功在身后躬身,“回万岁爷,先生当初说的是三月里。”
康熙帝满意地点头,“既是如此,你传道口谕,过两日朕要去他庄子上看看。”梁九功眨眼间就想起那个庄子是哪个庄子,笑着说道,“奴才立刻就去。”
温凉接到旨意时,正好在花厅内,彼时随同在内的人还有胤祯与胤祥二人。胤禛原本也是在的,可似乎突然出了什么要紧事,被张起麟请走了。
传旨的太监被径直引来花厅时,见着胤祯与胤祥二人也不奇怪,含笑着躬身,“十三爷,十四爷,温先生,奴才有礼了。”
温凉起身虚扶起他,“陈公公不必多礼。”此人一贯是来府上传旨的人,一来二去彼此间也算是熟悉了。
陈公公笑道,“温先生,万岁爷口谕,两日后将到先生庄子上看看,还请温先生到时可得在场才是。”这后面这句话便是陈公公的提点了。虽说温凉不是傻子,可多说两句好话又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温凉眼波微动,颔首应道,“某知道了,劳陈公公跑一趟了。不若坐下一起吃茶歇歇脚?”陈公公脸上的笑意更真实了些,温凉的话从来都不是客套话,初次来陈公公不过意思意思地应了句,结果真的和温凉喝了一盅茶,日后他便知道,温先生是很真实的人。
“绿意,送陈公公出去。”得到陈公公回答的温凉平静点头,送走了人后,回身看着两位同样站起来的阿哥们正带着同样犹疑的神色看他,半晌后又一起摇头坐下,纷纷叹气。
胤祥伸手拍拍隔壁胤祯的肩膀,“我算是知道你当初看起来那么跳脚了,若是我知道原来是这般的话,我的确也会觉得难受。”
胤祯心有余悸地点头,“我还没想到过这点。”
温凉刚才是站在前面,因而并不曾注意到后面两位阿哥的动作,哪怕是口谕,哪怕这口谕不是给他们两人的,刚才他们也是跪着接了这道口谕。
而温凉是站着的,陈公公没有提点他。
这意味着康熙帝本便是默许了此事。眼前没干系的站着,亲儿子跪着,这年龄差距也不是多大,身后这两位尚在少年时期的阿哥的确有点不是滋味。哪怕是一直很温和冷静的胤祥也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