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策论(第2/3页)

文昌阁外秋雨连绵。幽暗的天色反衬得阁内灯火通明。

首座空着,那是留给皇帝的。皇帝照例没有来。

大堂两侧分置着数十席位。左侧为在京的名士文人,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之士。

云渊大学士德高望重位列座首,旁边依次是涵清堂和朱璧居的大儒名家。各人依次入座,只有容绪慢吞吞地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

容绪虽为朱璧居主,却是个出名的纨绔浪子,对座次规矩并不放在眼里。

他故意坐在下首,一来讽刺涵清堂那些循规蹈矩的老酸菜们,二来,容绪选的这个位置非常刁钻,他自己退入灯光稍暗处,又可将堂中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漫不经心地呷了口茶,目光不时在谢映之和云渊之间游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羽没有到场,他身为大司马为人厚重少文,一般遇到这些事情都会交给萧暥。

此刻,谢映之坐在右侧首座萧暥的位置,身边依次是大学士卫宛,以及朝中的各位官员,在京的世家望族。

至此,大梁城里的世家贵胄,京中的名门望族,以及八方文人名士都在这文昌阁里济济一堂。所谓衣冠如云,满目锦绣。

大堂的中央摆设着五十条桌案,案上有茶盏笔墨,仕子们踞席而坐。

这些人都是从三天的考试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策论之后他们都会被安排官职。从朝堂要职到地方行署官职,不一而同。这最后一次选拔将决定他们仕途的起点。

面对周围这些手握权柄的京中显贵,或者是成名已久的大儒学者。年轻的士子们心中隐隐紧张不安,四下相顾间,忍不住悄悄把传闻中听了千百遍的名字,和坐席间肃然而坐的大人物一一对上。

这些人将决定他们的去向。

“谢先生不来了么?”一个清癯高瘦的年轻士子的发话打破了四下的鸦雀无声。

此人五官英朗,如同刀刻,正是江浔。

江浔就是容绪重金买通的士子之一。

当然容绪不会亲自出面,这些事情容绪只提点和出谋划策,具体执行都是杨覆,毕竟这和杨覆的切身利益相关。

杨覆在此番参与策论的士子中选出了表现最为出众的十人,都是口才出众,出身寒门,家境颇为窘迫的。

这样的人功利心强,对仕途和金钱都有着迫切的向往。

萧暥唯才是举,给了这些寒门仕子入朝为官的机会,其实却也是射向他自己的双刃剑。

这些家境贫寒的士子,急于改变境况,也容易被金钱收买。

在金钱和利益面前,总有人会折腰。

杨覆做得颇为谨慎,他以体恤士子为名,与这些人一番深谈下来,最终选定两人。

江浔和池铭。

此刻,其他士子心中难免对接下来的考试怀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江浔和池铭的官职早就暗中许定了,金银也收了,自是心中安坦。

江浔道,“我听闻谢先生并没有回绝此次文昌阁之邀,那便是会来。”

旁边的士子颜翊道,“谢先生闲云野鹤,我等此番是否得见,但凭机缘,江兄何故执著。”

其实此刻不但是文昌阁内。

文昌阁外也已经停满了马车,连绵秋雨中,到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个道路口都拥堵得水泄不通。

大梁城万人空巷,人们冒着大雨等待,就盼一睹谢玄首谪仙风仪。

此种盛况,和当年的冬日雅集别无二致。

只是在雨中等了一个多时辰,谢先生还是仙踪难觅。

卫宛静静看了一眼谢映之。有时候他真是不明白他这个师弟的心思。

谢映之既然以萧暥的身份前来,那么‘谢玄首’必然不可能到场了。既然如此,当时邀约的帖子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就让人对他会参加文昌阁策论抱有希望。

如今文昌阁外人满为患,有很多外郡士人不远千里赶来大梁,冒着大雨,等着一睹谢先生风采。

谢映之似乎是故意把所有人都吸引来文昌阁,但他又不现身。这简直就是整人了。

卫宛摇头,真是胡闹。还是谢映之觉得很有趣?

辰时将近,策论就要开始。

看来谢玄首是真的不来了……

文昌阁四下此起彼伏窃窃低语,还夹杂着摇头叹息,以及还有人不死心地望着门外的连天雨幕。

卫宛借着起身之际,低声道,“既不能至,何让人空等?”

谢映之明知故问:“我不是来了么。”

卫宛皱眉。

诡辩。

言外之意,他看似不来,其实来了。

所以这邀约的帖子没错,谢映之的答复也没错。

卫宛见时辰已道,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宣布道:“策论开始,第一个论题……”

“谢先生还没有来,是不是再等等。”涵青堂的堂主廖原扬声道,

涵青堂这群人一直将谢映之视为天下士林之标杆,九州名士之楷模,不少人今天也是冲着谢映之来的。

卫宛严肃地看了谢映之一眼。

接着,就听堂上有人冷笑道,“诸君空等罢了,其实我就早知道谢玄首一定不会来。”

谢映之循声望去,是朱璧居的名士郑绮。

“为何?”立即有人问道。

郑绮挑嘴笑了下,“谢玄首云中白鹤,世上谪仙。孤高俊逸,纤尘不染。而我们这大堂里的灰尘都没有打扫干净,白鹤又怎么会来。”

哦——

原来如此。

座中的名士文人都是听话听音的人精,本就一杯茶都能辨出十八般滋味,他这话一出,他们当然一听就明白了。

有萧暥这种声名狼藉的乱臣贼子在,谢映之怎么可能跟他同堂。

如果说谢映之如皎月清霜,不染尘埃,那么萧暥就是房梁上的灰尘,雪地里的泥垢。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低声叹气,摇头。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句尖刻又抓不住把柄的低语,大多是指桑骂槐。

谢映之明显感觉到射向他的目光中带有明显的冷眼和暗嘲。

他太熟悉士林中这群酸儒的秉性了,忽然有些同情他那位主公,真是无论什么倒霉事都能往他身上扯。

这些文人们对他的恶意和成见居然深至如此。

这么想来,真是可怜。谢映之心道。

如果今天不是他,是萧暥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会儿胸中憋出的这口血怕是又只能往肚子里咽。

面对满堂的阴阳怪气的叹谓和抱怨。谢映之不紧不慢道,“谢玄首已经来了,郑先生何出此言?”

郑绮诧异四顾:“敢问先生何在?”

谢映之道,“卫夫子乃谢先生师兄,谢先生曾言,卫夫子至,即他至,是不是这样,卫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