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密境(第2/7页)

察觉到部下的不安情绪,杨拓这才整顿了下衣袍,清了清嗓子道:“开锁。”

魏瑄注意到,他穿了一件崭新的袍服,还精心修过鬓角,脸上甚至扑过粉,火把下显得有些惨白,倒像戏台上滑稽的丑角。

要通过修饰外表来增加底气。其实是心虚。

沉重的牢门打开了,一道昏黄的灯光照进幽暗的监室内。

当看到那道孤寒料峭的背影,魏瑄的心猛地收紧了!

而此时此刻,御书房里,武帝正悬笔作画,笔下万里山川冰河雪原,一匹骏马在漫天风雪中奔驰,却不见人影。

柳徽发现,皇帝笔下的山河从来没有春暖花开之际,仿佛总是浓云密布,风雪欲来。他暗暗揣度,皇帝心中还有忧患未除。

这让他又有了几分底气,于是他展开手中的奏表,“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说罢。”武帝漫不经心道。

柳徽抬头慎重地看了看皇帝的神色。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皇帝到底有没有在听他奏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皇帝看似漫不经心,但每当他以为皇帝正沉浸于笔墨丹青中时,皇帝却又冷不丁地挑明他的意图,让他胆战心惊。

譬如上次锐士营解散,以往跟随萧暥南征北战的将领,或者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瞿钢等都提出了辞呈,于是,很多军职就空了下来,皇帝让各部举荐人才。柳徽就想乘机安插进一批门生故吏入军。

结果他正说得头头是道,武帝随手一搁笔,赞道,“柳尚书真是桃李满天下,可朕也还有几个人想用。”

柳徽顿时哑然。

余下的名单也就赶紧收回袖中。

等他转身离开御书房,隐约听到书房里皇帝对曾贤意味深长道:“人人都想当第二个萧暥,但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统军的本事。”

柳徽知道这话是皇帝说给他听的,冷汗涔涔的躬身离开皇宫,回去后闭门不出大病一场,适时正逢渭河泛滥,他表示为君分忧,捐了一大笔银钱才算了此事。

最后武帝又很卖面子地提拔了他的侄子柳行为羽林郎中。

在柳徽违背圣心,柳氏举族如履薄冰时,柳行得皇帝钦点提拔军职,还不感激涕零,拼命为皇帝效力。

这件事让柳徽深深地认识到,这个皇帝不比先帝,先帝只有一碗水的深浅,而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君主,却让他感到了什么叫做君心深似海。

“这是诸位臣工联名上书,列举萧暥十大罪状,还请陛下过目。”柳徽毕恭毕敬地将一份书简交给曾贤。

武帝只侧目瞥了眼,便轻描淡写道,“杨拓已经去审问他了。那么快就审完了?”

“萧暥弑君祸国,迫害忠良,勾结夷狄,戕害士人,其罪行罄竹难书,此乃海内所共知,不知陛下还要让杨拓去审什么?”柳徽一口气说完,情绪都有些微微激动起来,

他不明白萧暥当年跋扈至此,如今锒铛入狱,可皇帝为何还迟迟不处决他?到底意欲何为?

皇帝留着萧暥,就像是在他们心底留着一根刺,只要人还活着,皇帝随时可以一道御令放他出来,或者西北有什么战事,皇帝也可以随时启用他。

到时候,如果让萧暥出来了,还能有他们的好吗?

皇帝却淡漫道,“萧暥纵是虎狼,在锐士营解散后,他也是拔了牙、囚于笼中之虎,柳尚书还有什么可担忧?”

“萧暥此人好乱乐祸,此人不除,国无宁日啊陛下!”柳徽一副老臣谋国之态,“萧暥一日不定罪,忠诚之士寝食难安啊!”

“定什么罪?”皇帝淡淡道。

“弑君祸国,当处以极刑!”

皇帝终于搁下笔,接过了曾贤手中的奏疏,边看边步下御阶,“老尚书忧国奉公,朕深以为然,不过朕尚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尚书指教。”

见皇帝态度谦和,柳徽受宠若惊,端声道,“陛下请讲。”

武帝微笑着附身凑近他耳边,“这个国是朕的国,还是尔等的国?”

“当然是陛下的国!”

柳徽愕然道。

“既然如此,你们都能给他定罪了,还要朕这个皇帝做什么?”武帝说罢便将那折奏疏劈头盖脸地拍在了柳徽脑门上。

三朝老臣,一时斯文扫地。

柳徽官帽掉落,发髻歪斜,扑通一声匍匐在地,颤声道:“老臣万死!”

时值秋末九月,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脊背,他老态龙钟地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着那漆黑滚金的袍服拂过眼前。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位皇帝是大有为之君,他要的是大权独揽,唯我独尊!任何让他感到威胁的,或者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毫不犹豫地拔除。

萧暥已经倒了,前车之鉴啊!再不识趣,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世族!

今日他们一群臣寮联名上书,在皇帝眼里已经构成了朋党,这是触逆鳞之事!

萧暥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他们置喙。皇帝要的是独断专行!

想明白了这些,柳徽战战兢兢声泪俱下,“陛下,老臣年迈昏聩,不知圣心,奏事不知所云,还望陛下恩准老自请罚奉,贬官去职,闭门思过。”

武帝也顺势给了这个老丈人一个台阶下,“老尚书确实年事已高。”

他也不提罚奉贬官之事,只道:“曾贤,赐座。”

柳徽惊魂未定,曾贤已经招手换来两个小宦官,抬过来一块坐垫。

柳徽抬起两条跪得僵直的老腿正要落座,就见一名宦官躬身进殿报道,“陛下,薛司空求见。”

“又来一个。”武帝不悦道,“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完全的随心所欲。

倒霉的柳徽只好继续跪着,同时心里为薛司空暗暗地捏一把汗。

薛潜一进殿就看到了颓然匍匐在地的柳尚书,知道皇帝这是故意敲打在前,让他接下来奏事心里有点数。

他绕过柳徽,走到御前毕恭毕敬地躬身道,“陛下,臣有事奏报。”

武帝转身走回御座,看都不看他,“人都已经下狱了,你们还想如何?非要让朕杀了他?”

薛司空眼皮抖了抖,头低得更深了,“陛下,臣今日要禀报的是另一件事。”

“哦?何事?”武帝问。

这几天铺天盖地全是弹劾萧暥的奏本,偶尔不是有关萧暥的,倒是一股清流了。

薛潜:“前将军瞿钢,宣威大营统领丙南皆已辞呈。”

武帝:“此事朕早就知晓。”

薛潜眼皮深垂:“但他们并未解甲归田,而是召集起旧部。”

“旧部?”武帝微诧,“莫非是锐士营?”

军番没了,但人还在。

跪在地上的柳徽骇然道:“陛下,他们这是要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