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相守(第3/4页)
皇帝眉头紧蹙,莫非趁机跑了?
“找!派出羽林,给朕去找!”
“是!”
***
萧暥昏睡了整整三天。
纪夫子搭着腕脉愁眉不展:“风雪严寒,更兼心力尽瘁,以往全凭将军意志支撑,一旦心愿已了,平时被他强压下去的伤病寒毒就一并席卷而来,怕已是药石难医啊。”
“那我带他去青帝城,那里温暖!”云越抹了把眼睛,红着眼眶道。
纪夫子摇头,“萧将军的身体经不起车马颠簸了。”
……
不去青帝城,可以留在草原。 春来雪融,天气和暖,青绿原野上到处都是潺潺溪水。
云越选在一片宁静的湖边搭建了毡帐,种上了花草菜蔬,还养了几头羊,每天让萧暥喝上新鲜的羊奶。
日子平静如流水,萧暥渐渐忘记了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也忘记了那些暗流汹涌的过往。
草原很好,他不想再回京城,不想再回那龙争虎斗之地。
这里虽不比江南烟雨杏花,但也有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乐趣。
转眼就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春和景明,湖边波澜不惊。
草原民风豪放,不少青年男女在湖边约会,在湖水间嬉戏,放歌。
在中原,这时正是百花节。
云越在毡房边种的芍药也开了,花团锦簇。
萧暥躺在靠榻上闻着花香,晒着太阳。 三五个孩子围着他,听他讲故事。
他淡望着白云悠悠的蓝天,闲说起那些金戈铁马的往事,仿佛风一吹,就吹散了。
“哥哥,你在看什么?” 一个孩子问。
“大雁。” 他仰头轻轻道, “回来了。”
“我知道,春来大雁北归!”
“它们是从江南来的吗?”
“也许吧。”
“江南远吗?”
“远。”
“江南有什么?”
“有青青荠麦,灼灼桃花。”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想着,“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十年旧约如梦……
云越喂了马劈了柴浇完菜,一身的汗,在湖边提了桶水,去毡房后冲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裳。
萧暥总是笑话他脸皮薄放不开,草原风俗豪放,不论男女都在湖水里洗浴,以天为穹庐,以地为汤池,还放言,如果换是以往,他就到湖边洗凉水澡,说不定还有热情奔放的草原姑娘看上他。
说得云越脸红心跳,都不敢看他眼神。
茶炉微沸声打断了云越的思绪,他倒了热腾腾的奶茶,配上香甜的糕点,见帐篷边芍药怒放,又忍不住悄悄摘取一支,似不经意般放在盛茶点的漆盘里作为点缀。
以寄春色芳华,以许暗藏情思。
他托着漆盘向湖边走去,心中颇有些忐忑,花还没送出去,两颊已悄然浮上红霞。
也不知道主公看不看得出来?
“哥哥,哥哥……”一个孩子摇着萧暥的手,“故事还没讲完。”
湖畔云霞漫天,他娴静地垂着如羽长睫,湖岸吹来的微风拂动他鬓角的发。
不远处传来青年男女的对歌声……
云越平静地把漆盘放在靠榻边,“哥哥累了,睡着了,你们回去吧。”
他轻声说,像是怕吵到他休息。又将盘子里的糕点分给孩子们。
送走了孩子们,湖边已是斜阳悠悠。
云越静静地在他身边蹲下身,握住他已冰冷的手,低下头,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我在这里,年年陪你看北雁南归。”
***
大帐中,皇帝眼底渗着血丝,用力攥紧拳,仍无可挽回那凄艳的靡荼花在掌中迅速枯萎凋零化烟扬尘。
他指节紧绷经脉凸起,想要拼尽全力抓紧什么。但执掌天下的手,终留不住世间最倾艳的花。
日暮稀薄的夕光下,坐拥四海,君临天下都不过是一时错觉。自始至终,他还是那个宫墙琉瓦下杏花疏影间,追逐着那人脚步的少年。
只是倾尽一生,他都永远追不上那人的脚步了。
风中隐隐回响着铮铮琴音。如号角齐鸣,如铿锵战歌。
一曲绝响,花落人亡。在苍莽无际的草原上,他永守帝国的边陲。
皇帝不知道萧暥归葬何处,便开始南征北战——只要是那人马蹄踏过之处,皆是大雍疆土。
此后十年,大漠南北千里草场全部纳入大雍版图,武帝迁徙百万人戍边。尤其是要求京中田产超过千亩以上的豪强们,统统举家搬到新建的沧州城去。
他喜欢热闹,就让他们都去陪他。让塞北也热热闹闹的犹如京城。
……
三十年后,云越已经两鬓霜华,他依旧住在草原。
没有胡马叩边,没有衣冠南渡。
中原稳固,山河安宁,而他守着他,白头偕老。
此生心愿足矣。
这一世最后,云越终于带他走了,再没有人找得到他, 这是他和那人的秘密。
直到又二十年后,一个须发如雪的老人到来。
那一夜,从来不喝酒的他跟云越喝了一宿,草原的马奶酒浓烈粗犷,而他们都老了。
斯年往事梦魂休。
……
魏瑄沉默地看着。
毡帐中,坐在炉前的老人苍颜皓首,火光照出他深刻的脸容,一双眼睛孤沉寒寂,唯有在提到那人的名字时,那黯淡混浊的眸子里闪出晶莹的光,温暖又明亮。
“我找了他五十年,带我去看看他罢。” 破晓时分,他轻轻请求云越道。
他一生从没有求过什么人。
长夜已尽,清早的曦光洒向春草离离的山坡,照着他孤独伫立的背影,晨风拂起白发如雪乱。
这一世最终,隔着萋萋芳草,他与他白首相聚。
魏瑄心头阵阵抽痛,喉中就像堵着个血块。
有些人爱得沉默,有些人爱得炽烈。魏西陵的爱如江河广阔,而武帝的爱却如燎原的野火,最终焚尽了一切,只留下记忆的灰烬。
如果他将来注定要因爱而疯狂,不如以身为燃料,焚尽这燎天的野火。
发疯或者死?也许贺紫湄阴差阳错地提醒了他。
如果他现在死了,就不会再伤害萧暥了吧?
“阿季,阿季!醒醒!”萧暥握住他的手回头紧张道,“先生,他身上烫得厉害!”
谢映之搭手一把脉,心中暗惊,脉象混乱,血流如沸,魏瑄这是要自爆一身修为了!
“小宇,扶他起来。”谢映之说着一手掀开他的衣衫。
就见光洁的肌肤之下,经脉凸起肌肉抽动,血液宛如汹涌的岩流,局部的皮肤已经被灼焦,裂出暗黑的纹路,仿佛他整个人会随之四分五裂血肉横飞,看得萧暥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