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3/3页)

护卫抱着裴复复进去,找到昨天因为大雨刚过来避雨的老妇人。

裴复复:“奶奶,你在哪里要饭的?”

老妇人:“官府、官府边。”

裴复复点点头:“奶奶好好呆在家里吃饭噢,我替奶奶去要饭。”

老妇人:??

护卫:“……”习惯了。

今日的扬州城似乎格外热闹,隐隐还有锣鼓声。

他抱着崽儿走到衙门一条街,才弄明白,原来是陛下南巡到了扬州。

“你去运河上看龙舫了么!天子坐的船,十几条,气派!”

“龙舫算什么气派!我刚才挤到前面去,看见皇帝了!还以为是神仙下凡,就跟话本里二郎神一样!”

护卫乐呵呵的,原来是陛下来扬州了,裴夫子勒令他们下雨不准出门两天,消息都闭塞了。

等等……陛下来了!

那夫子岂不是可以蹭船回去?

他要赶紧回去告诉夫子。

“复复,我们先回去,叔叔有事要跟你爹说。”

裴复复提醒道:“叔叔,今天是周三,不上班噢。”

爸爸不会早起的。

护卫噎住,是啊,就算陛下亲临又如何,天大地大没有裴夫子睡觉重要。

等他发觉自己脑海中出现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时,他已经被小崽子拉着往热闹的地方凑了。

扬州占尽地利人和,李卿宴上任以来,数今天最风光。

他穿着四品官服,迎接天子的浩大队伍,他站在最前面,亲眼看着陛下踏上扬州的土地。

上一次见面,陛下还是太子,锋芒收敛,这次一看,不敢直视。

他随陛下步行检阅扬州城,周围百姓也十分配合,不远不近驻足,生活确实比别地富足。

随行的官员是个人精,见陛下眼里隐有满意之色,便毫不吝啬地夸起知府。

“扬州人杰地灵,又有江南第一学府,将来必定为我大宣输送栋梁,李大人劳苦功高,简在帝心。”

李卿宴老脸微红:“不敢、不敢,臣只是奉命办事。”

“午膳已经备好,都是一些江南特色小菜,请陛下移驾广陵酒楼,登楼阅江。”

萧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前巡。

随行的官员愣了一下,不知陛下要走到何时,怎么越走离百姓越近了。

不过有他在就不会冷场。

“李大人代天牧民,这一路走来,所见之景,鳏寡孤独皆有所依。”

李卿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心中唯独挂念百姓饥寒——”

话音刚落,一道奶呼呼的声音惊喜地接道:“那可以给我一点饭吗?”

随行官员和李卿宴盯着突然冒出来要饭的幼崽,齐齐噎住,官场互吹戛然而止。

打脸,太打脸了。

李卿宴眼前一黑,黑暗中又看见一点金光,他定睛一看,原来那要饭的小崽子胖乎乎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上面穿着一颗纯金空心莲蓬。

这、这个崽儿他是有钱人的崽儿!这是陷害!

裴复复捧着碗,跑到长得最好看、衣服也最好看的叔叔面前,这个叔叔一看就超级好说话,道:“我爹好可怜,没有饭吃。”

护卫面如死灰,他就不该带着小崽子挤到最前面,一松手崽儿就没了。

他就知道!小崽子给他爹要饭,天赋异禀,从来只挑贵的要。他们心疼裴夫子身体消瘦,干脆由着崽儿当孝子。

这下要到天家的饭了!

贵不可言!

萧循定在原地,无人知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艰难地找回声音:“要多少?”

裴复复眼睛一亮:“要三碗,我爹两碗,我一碗。”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丝毫不敢插话。

天子垂眸,不知情绪。

良久,他盯着那个空心莲蓬,道:“你爹呢?”

裴复复:“在床上。”

萧循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瘫了?”

裴复复:唔?

他想起爸爸说的,别人问他时,不要暴露爸爸,敷衍一下就好。

裴敷敷:“噢。”

萧循既是讽刺又是心痛的话刹那融在血肉里。

他讽刺裴酌知道他在扬州却不敢露面,讽刺他本事通天,难不成沦落到要饭,难不成下不了床?!

却被小崽子模棱两可的应答惊出了冷汗。

萧循弯腰抱起灰扑扑的小崽子,像挑着整个江山一般稳当,却在同时暂时抛掉了江山。

他对李如意道:“清场。”

李如意按捺见到萧绯口中形容的小崽子的震惊,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所有官员去酒楼用膳,指挥御林军将围观的百姓散开,去龙舫那里领陛下送的果干蜜饯。

“你叫什么?”

裴复复:“复复。”

萧循:“富富,我们去叫你爹一起去吃饭。”

裴复复:“唔。”

退潮之后,不肯走的护卫一下子就瞩目了。

萧循直接道:“带路。”

护卫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在前面,感觉陛下气势好凶,裴夫子好像要遭了。

萧循从李如意手里接过一块雪花糕,递给手里的崽子。

从衙门附近到裴酌居住的临水院子,长长的一段路,萧循片刻不曾松手。

偶尔有人从墙缝里窥见,一边惊叹天子的风姿,一边羡慕他怀里专心吃雪花糕的幼崽。

掌上明珠不过如此。

好像父子,就是父子吧!

雪花糕的碎渣掉在月白色缂丝龙袍上,被大步流星带起的风吹散。

带路的护卫汗流浃背,向后瞥一眼,只见大孝子一点都不怕生,也不担心他爹,纤长的睫毛垂着专注吃糖糕,眉眼跟不知情绪的陛下如出一辙。

护卫他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萧循踏进院子,挺拔的身量衬得房梁都矮了。

他站在裴酌卧室门口,抱着孩子,几乎能把所有光线都挡住。

“爸爸!”裴复复吃完了糖糕,舔舔嘴角,“我要饭回来了噢。”

萧循目光落在狭小屋内破败炕上的那个人。

脑袋都蒙在粗布被子里,只余几缕青丝在外。

裴酌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今天什么饭。”

萧循闭了闭眼:“……”

裴复复问:“叔叔,什么饭?”

萧循:“等你爹点菜。”

裴酌一下子睁开眼睛。

起猛了,听见萧循的声音。

他掀开一点被子,和萧循四目相对。

“……”

好高贵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