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3/3页)

商明羡又问:“我觉得你讲得很好,为什么没有选择高校去当教授呢?”

问得好。

向斐然默了一下,淡淡说:“一节本科生课上需要讲的话,是我一周所有话的总和。”

商明羡:“……”

咳嗽一声,又问:“我还听明宝说,你认识很多种植物。植物学家都这样么?”

“不一定,每个分类学家都有自己擅长鉴定的类群,以及很多时候,资深的植物爱好者会比实验室里的博导认识更多。”

商明羡看了眼商陆的花园,“那你能不能认出园子里的树和花?”

向斐然:“……”

忽然从盘户口便成了能力考核。

“抱歉,”商明羡很善于以退为进,“我只是对你太好奇了,因为babe把你描述得无所不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都到这地步了,堵上商明宝的信誉和眼睛,向斐然也不得不从这二楼的距离俯瞰、分辨:“罗汉松。”

“当然。”商明羡笑,“这两棵罗汉松还是babe送的,六百万,从日本运来,算是她一点乔迁暖房心意。”

“黄杨、桃花心木、交趾黄檀、紫檀、檀香紫檀、印度黄檀。”

“等等。”商明羡叫住他,“你等等……等会儿。”

按下服务铃,有佣人上来,听她吩咐:“把你们负责园艺的叫来。”

商明羡:“你说的已经超过我认识的范围了,叫一个懂行的来,你会不会觉得这些名字更有意义一些?”

向斐然勾勾唇,“请便。”

过了会儿,园艺师过来了,听商明羡吩咐:“你听听这些名字对不对。”

园艺师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十分凝重地听着。

“枳椇、铁杉、日本黑松、红豆杉、日本茶梅、铁冬青、小叶青冈、香合欢、醉香含笑、沉香、银木……”向斐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这些都是珍贵树种,在这里被养得很好。”

园艺师如见知音,不住点头。

“花镜的话,实在种类太多,”向斐然点到为止,不再认下去,只提道:“但那株老桩牡丹,应该在百年以上,十分难得。”

而且牡丹虽然在东省境内有分布,但园艺栽培难度极高,这里的高温湿热天气并不利于它生长开花,将这在前清民国盛开过的花栽在这里,不得不说是一种任性和自信。

园艺师讶然,看向商明羡。商明羡叹出一口气,笑道:“那是我送的,真没想到。说实在,当初拍下时对方告诉我它有一百多岁,我根本不信,只是为了送他一个人情。没想到是我有眼无珠了。”

向斐然颔了颔首:“国色难寻,希望下次可以看到它开花的模样。”

园艺师一走,商明羡道歉道:“这世界上沽名钓誉的人很多,说实在的,我觉得我们babe很好骗,也可能是长姐如母的心态,总是放心不下。”

“不必介怀,”向斐然倒觉得她太有教养了,“我经常遇到现场要考考我的人。”

一般不理。

商明羡给他倒茶,问:“你这么聪明,年轻有为,会不会觉得babe不够聪明呢?”

斐然掀起眼眸:“明宝很聪明。”

明羡十指交扣:“在普通人里自然是不笨的,跟你们搞科研的比起来,就差得远了,明卓就常嫌弃我们。恐怕你和babe聊专业问题,她也听不懂”

“她不笨,”向斐然再度重复了一遍,“她和我说珠宝设计事,我也听不懂,况且。”

他看着深蓝泳池里游得自由自在的商明宝,“能让自己和别人快乐,是最聪明的天赋。”

商明羡愣了一愣。她原本还想问他的家境如何,父母及家族从事什么,年收入多少,是否觉得商明宝的消费习惯有压力,对于社会上一些两性议题的看法。这些问题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谈起是失礼的、冒犯、尖锐的,商明羡自然懂,但她要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怎样的个性。

在他的这句话里,她的一切问题都消弭于无形了。

能把艺术搞好的人,无疑是具有高才情、高感染力与表达力的。这是向斐然当晚的感想。

这是一场求婚乌龙,在两个人同时求婚、拿出一模一样的同一款对戒时,就连总是波澜不惊的他也失笑了起来。

欧亨利式的求婚。麦奇的礼物式的求婚。

但是柯屿的话是那么动听。

说,遇到你,是我运气最好的事。

说,遇到你,爱你,被你爱上,这样好的事情我生命里竟然可以拥有两次。

向斐然比参加竞赛时还专注,比听任何一场学术会议都认真。

很羡慕可以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说爱的个性,也羡慕能将爱表达得如此清晰的能力。

一直游离于现场圈子之外、心不在焉又并不吃婚姻这一套的人,也被这些氛围代进去了,以至于肩膀被商明宝的眼泪打湿时,他才注意到她哭了。

她身上披着他的西服,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唇抿得很用力,但滚烫的眼泪汹涌,止也止不住。

向斐然抬起手,当着她家里人的面,拥上她的胳膊,缓慢收紧。

求婚竟有这样的力量,让现场的人无一不感动、无一不热泪盈眶、无一不庄重。婚姻,似乎是一个大集合,不仅是搭伙过日子的人的目的地,是经济与利益结合的目的地,是财产和关系受法律保护的目的地,也是……相爱的人目的地。

这一点闯入脑海时,向斐然紧紧闭上了眼,攥紧了拳。

他感到一股与这里格格不入,甚至亵渎了这个场合的迷茫和痛苦。

求婚结束,烟花与香槟是今晚落下的帷幕。宾客互相道别,向斐然最后一个走。商明宝送他到车边,只有他们两个,坡道的路灯照着黑色奔驰,她说着道别的话,明天即回香港。向斐然站在车边,却迟迟没进去。

路灯下,她的身影猝然被他抱进了怀里。

“你今天哭得这么厉害,有没有一分,是为自己而流?”他的气息染上她耳廓,带着克制已久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