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3页)

“这里呢?”

“一点。”

“这里?”

她摇摇头。

这方小室还是如此的狭窄、昏暗、闷热,汗水从皮肤的毛孔里冒出来,但是那层旖旎暧昧的藤蔓忽然停止了生长,因为找不到坚实的攀缘之物,只好无力地萎靡到地上。

所有伤口都检查完了,需要拍照的地方也都拍了照,向斐然将手机递还给商明宝:“你可以发给你的私人医生再确认一下。”

商明宝慢腾腾地将裤子穿好,接过手机“嗯”一声,“谢谢。”

两人相顾无言地站了数秒,向斐然转过身去,正要拉开插销推门,忽而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也来了?”一道男声,北京口音重,似乎是其中一名摄影师,今天在坡上滑了一跤。

“开个奥美拉唑。”这道是惠雯的。

“又反流呢?”

“别提了,烧心得很,前几天不是赶项目吗,多喝了几杯咖啡。”

向斐然将插销插了回去,转过身,散漫地将背抵上门板,对商明宝低声:“等等。”

习惯性地掏出烟盒抽了支烟出来,咬上后方思及不方便,便没点燃,只是在唇角含着。

如果是以前,她会依偎上去索他的吻。

他很会吻,纵使这辈子只吻过她一人。

而如今,这漫不经心的姿态如此疏离,商明宝被困在这斗室之中,只能听着惠雯、摄影师与卫生站大夫的寒暄,不知外头天光几何。

趁大夫去玻璃柜里拿药,摄影师扯闲天:“那个小宝老师怎么样?”

“挺遭罪的。”惠雯同情地说,“吓得我天灵盖都飞了。”

“我看向博关心得很嘛,熟人?”

惠雯笑道:“这我哪知道,反正看着挺生的。”

“也是。”摄影师叨叨咕咕,“说不定看上人家了,追着呢。”

惠雯更笑:“哪有这么快。”

“多漂亮啊,”摄影师道,“年纪又刚好,成了也不稀奇。”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儿了?”惠雯打趣道:“你没追向博的八卦吧?特爱他前女友,写在博士论文里‘唯一的爱’呢。”

“嗐,”摄影师抽了根烟出来,不以为然,“年轻时玩浪漫,谁不整点儿海誓山盟?分了也就那样。告儿你,死了的才是永久白月光,但凡活着都得成白米粒儿。”

见惠雯白眼他,斜眼回去:“不信呐?那你觉得,向斐然写那句话时就笃定了甭管分不分,反正他都不可能再爱别人呗?”

惠雯倒也答不出话了,见医生回来,不太乐意地丢下一句:“反正我看他不是那种随便一说的人。”

“呵。”摄影师扬起调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看脸吧,一个个的。”

惠雯拿了药,一时没走,稍等了他一会儿,跟他说笑着一同出门了。

当场听人议论非非,商明宝不知道作什么表情,抬头看向斐然,他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似乎自己不是话题中心。

“斐然哥哥,”商明宝垂在身侧的手指缓慢地捻着,捻出勇气,“那个题献……”

“出去吧。”向斐然打断她,转过身去,干脆地将插销拉开了。

窄门一开,风灌入进来,吹散这里曾让她脸红心跳的热气,也吹动向斐然身上的廓形衬衫。他的背影离她远了。

向斐然清晰地跟医生描述了商明宝身上的伤口,连肿块大小和疼痛范围都说了,专业精确得让这个乡村赤脚大夫挠头。商明宝又将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如此面面俱到地诊断一番后,开了外敷的碘伏和口服消炎药后,又打了一剂破伤风。

处理完后,天色已黑,村庄没有路灯,只靠一幢幢船型村屋的灯照亮前路。曲曲折折中,闻得几声犬吠,水泥路里蒸腾出来的暑热轰着商明宝,山风拂着商明宝,让她身上凉的凉,热得热。

惠雯在顾问嘉宾群里喊吃饭,仍是昨晚的那一处。

快抵达了,向斐然的脚步自然而然地停住:“你先过去,我先回去洗个澡。”

商明宝知道他想避嫌,直白地问:“今天叫我全名的时候,就不怕他们发现了?”

“当时没想这么多。”

“那你现在呢?现在多想了点什么?”商明宝不放弃地问。

“在想你该去吃饭,然后早点休息。”对她的逼问,向斐然淡然地四两拨千斤。

商明宝抿了抿唇,虫鸣与犬吠的寂静中,她问:“向斐然,你的题献,过期了吗?”

吹过雨林与梯田的风啊,吹不乱她的目光。

深蓝色似天鹅绒的苍穹下,商明宝鼓着勇气,坚定地、不躲不闪地望着向斐然:“你写的时候,是抱着不论我们之间有没有结果,你都永远爱我的信念,还是说,它现在过期了?已经是一道过时的月光了,我。”

向斐然的目光笼在她脸上,安静,宁静,沉静。

“对于以前的商明宝来说,这句题献永远不会过期。”

商明宝愕住,神情因为巨大的海啸般的痛而空白。

这句话,要反着听。

她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以前的商明宝了。

每个字,都是一根竹片,嵌入她的甲肉。

她痛得以为十个指头在滴血。

血从心脏抽泵出,顺着血管交汇到她指尖,一滴滴鲜红地滴下来,每一滴都是坠痛。

“你今天对我的这些呢?也是看在过去的商明宝的份上吗?”

她的追问,是否不知好歹。

“不是。”向斐然认真看她:“今天对你的这些不算什么,任何一个跟我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假如她身边没有别人,我都会这么帮。只是我们有另一层关系,所以能帮到的地方比普通朋友多了一点。别往心里去。”

“我不信。”商明宝摇着头,“你看到我的眼神我读得懂。你不是对我无动于衷,向斐然。”

向斐然勾了勾唇,像是一种自嘲:“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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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的后几天考察,一天比一天深入。

遇到野象,趟过乱石堆中的溪流,在宁静地蓄着杀意的绿色河道上泛独木舟,寻找老茎生花,走进巨大的绞杀榕中空的树干,看遍目不暇接的诡异美丽的各种兰花,惊异于随处可见其貌不扬的毒物。

顾问老师惊叹于她采攫植株的专业与规范,问及,商明宝只说在美国留学时,有个爱出野外的好友。采摘的标本叶片太多,她来不及处理,晚上跟Essie弄到半夜,想到与向斐然在工作帐篷里压标本的日子,遥远得恍如隔世。

Essie不止一次敬佩她的能忍,后几日,蚂蝗的毒素果然发作起来,她给她上药时都仿佛被传染痒痛,商明宝却一声不吭。

丛林里的小飞虫,黑色,叫做“蚋”的东西,无孔不入,叮一个便是一个大包,众人都叫苦不迭,商明宝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