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4/5页)

姜优道:“我三嫂素来信佛,精研佛理,这优昙钵罗本为佛家之花,她也许比我们知道得更多些。但我们也未曾在意她的话,三哥还喝她不要扫大家的兴……然而,就在当晚,我大哥突然暴毙,非常蹊跷。”

裴明淮道:“这又从何说起?”

他这时才发现两人已站在门口说了半日的话,忙一侧身,让姜优进来,两人对面坐了。姜优唤了碧玉,倒了茶来。

“……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姜优垂眉抿唇,良久方开了口。“那夜,所有人都喝得有了几分醉意,酒席一散便各自睡去了。我三哥三嫂虽在同一院落,却是分房而居。”说到此处,她脸上微微一红,又道,“我那晚也喝了两杯,回到房里,想那优昙仙花开得颇为怪异,又想着三嫂的话,却是无法入睡。我知道我三哥醉酒之后便会大声说胡话,我三嫂却最厌酒气,必然会到书斋里去抄经。于是,我便起身去寻我三嫂,想再问她些话……”

她的眉尖蹙得更紧,满脸疑惑之色,“我到了三嫂的书斋,见亮着灯,便走了进去,案上还摊着抄了半页的经,墨汁未干。但三嫂却不在房中……我又去了三哥的房间,听到我三哥正在说醉话,也没看到三嫂。我回到院子里,突然发现院子一角里似乎蹲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件月白衫子,正是我三嫂。我看到她……她正在把优昙钵罗的花,一把把地从树上扯下来,然后甩到一边……我立刻过去阻止她……”

姜优说到此处,眼里的疑虑也更浓了:“三嫂忽然抬起头来了,直瞪着我。她的脸特别白,白得像是她手里的优昙钵罗的颜色。她的眼睛翻白,看起来呆滞得就像个傻子似的。她……她仿佛完全不认得我似的,对着我张开嘴笑了一下,还对着我把舌头给吐了出来!我这回是真吃了一惊,难道她中邪了不成?我伸手抓住她手腕,这时候,我就听到大哥的院子那边发出了一声惨叫。”

她抬起了头,眼睛盯着裴明淮。“我赶到那里的时候,二哥已经到了。我二哥平时一个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那时候居然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呆呆地站在门口。”

裴明淮忍不住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优低叹一声,幽幽地说:“我大哥死了。他七孔流血,舌头吐出,被吊在房梁上。一只手里捏着一朵优昙钵罗,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封红色的喜贴。”

裴明淮一怔道:“喜贴?”

姜优的脸色,甚是古怪。“就是鬼王想娶我过门的喜贴。”

提及此,裴明淮立时想起吕玲珑。他虽与吕玲珑只有数面之缘,但跟其兄吕谯却是好友,心中甚是难过,不发一言。姜优心思甚是灵动,见了裴明淮神情,立时道:“裴公子,可是怪我让吕姑娘替我上山?此事姜家难辞其咎,姜优实在惭愧。”

她都这般说了,裴明淮也无话可说。只得道:“姜姑娘,你是认为,鬼王与你大哥之死有关?听你说来,他是上吊自杀啊。”

姜优道:“我二哥是听到大哥一声惊呼,方才赶去的。可是房中却并无外人,只有我大哥被白绫吊在房梁之上……”

裴明淮沉吟良久,道:“我能否看一看令兄的遗体?”

姜优骤然变色,猛地站了起来。裴明淮一直与她言谈融洽,未料到她会有这等反应,一时愕然不知所措。姜优勉强一笑,道:“家兄遗体已经……下葬。裴公子,恕我失陪了。”

她也不待裴明淮答话,便急急离去。裴明淮看着她纤细袅娜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把目光转向了院子里树上丝丝的白色花朵。

优昙钵罗。

世间果有此花?

本章知识点1

北魏有玻璃器吗?

答案:有。

玻璃跟琉璃(也写作“流离”)到底是不是一回事,这是一个年久日深的学术问题。我们暂且就当它们是一回事,或者采用这个观点:透明度高的称玻璃,透明度低的称琉璃。

北魏的玻璃器物与汉朝的仿玉状大不相同,采用吹制技术,透明度高,色泽亮丽,大约分为罗马玻璃、印度玻璃、国产玻璃三种来源。

大同“七里村群”出土的玻璃碗和玻璃瓶根据化学成分分析,应该是罗马玻璃。而“迎宾街”出土的玻璃壶可能是国产玻璃。

《北史·大月氏传》曰:(魏)太武时,其国(月氏)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矿于山中,即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于人,光色彻,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

魏太武帝在京师西苑修建的五色琉璃殿应该非常美。

本章知识点2

昙无谶是何许人?

昙无谶是跟鸠罗摩什算得上齐名的译经大师,其译经数量和质量都很高。

我们一定要改变一个既有观念,在北魏——或者说是整个魏晋南北朝时代,佛教都还在一个“传入”、“发展”、“整合”的阶段。跟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佛教,是有很大区别的。

以最接近北魏的十六国时代来加以说明,实际上,北魏对于宗教的态度是沿袭了北凉。在北凉之前,我们还得说一说后赵石虎,他非常信服的大师佛图澄,其实是以他的异术获得石虎信任的。这个异术就是我们通常概念所说的异术。当然,佛图澄因此得到石虎的绝大信赖,在弘扬佛法的同时也劝诫了石虎的某些暴行,是一个绝对“入世”的僧人。

昙无谶也一样,善咒术。昙无谶事实上对沮渠蒙逊的影响力是大于佛图澄于石虎的,沮渠蒙逊也是希望利用昙无谶之能,以佛教意识形态治国,有意把北凉沮渠氏塑造成“转轮王”的形象,《悲华经》就是突出代表。而北魏太武帝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找沮渠蒙逊求昙无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讨要高僧的行为,而是想效仿北凉的方法巩固统治。所以,沮渠蒙逊把昙无谶杀了,也是太武帝伐北凉明面上说出来的原因之一。关于北魏这种宗教政策,在《菩提心》中有十分具体的表现。

昙无谶的死,是政治斗争的结果,但他的影响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消亡。因为北凉奉行佛法(且不论沮渠氏的真实意图),但北凉当时成了北地高僧聚集地是不争的事实。而当北凉破后,太武帝迁北凉三万户至平城,应该就有大量北凉僧人,包括后来营建云冈石窟的沙门统(即北魏佛教最高领袖)昙曜。凉州僧众在平城的势力,一直延续到冯太后执政期间,才逐渐被徐州僧众取代。而沮渠牧健降北魏后,其弟沮渠无讳、沮渠安周逃走,建了高昌凉国政权,身边仍然有高僧相随。在出土的高昌凉国墓葬、碑志及北凉洞窟等,仍然可以看到强烈的佛教意识形态痕迹,以“沮渠安周造佛寺碑”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