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3/4页)
“小侯爷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坐了半日了。”韩朗低声地说,“明淮,你看,这……怎生是好?”
裴明淮不见琼夜,便问道:“琼夜呢?”
“她回房休息了。”韩朗道,“明淮有事?”
吴震忽然回头,只见一个人,扑进了院门,然后重重地跌到了地上,雪地上顿时溅开一溜血花。
孟固!
吴震叫道:“明淮,你看看他可还有救,我去外面找……”他话未落音,人已窜了出去。
裴明淮慌忙去扶孟固,孟固只抽搐了几下,便咽了气。他两眼圆睁,咽喉被人刺穿了,显然是被刺中后,强撑着进了这院子,终于不支倒地。
吴震又窜了进来,裴明淮道:“看到凶手了么?”
吴震烦躁地说:“我要看到了,早把那个人抓到了!也真是奇怪,明明孟固是刚才才被人刺伤的,我在花馆外面找了一圈,也没见个人影!难道那人轻功如此高明?”
他弯下腰来,检视孟固的尸体。孟固脖子上的伤口,又长又深,但是极细。吴震忽然道:“这是什么?”
他在孟固的貂裘的领子里面,十分谨慎地挑出了一样物事。那是一粒硕大的珍珠,像是从什么首饰上落下来的一样。
吴震抬起头来,眼神如鹰,在裴明淮和韩朗身上来回巡视。“看样子,你们都知道这是谁的?”
他见裴明淮和韩朗都闭口不答,冷笑一声,说:“不说我也猜得出来,这是韩琼夜的东西吧?杀孟固的凶器,分明就是一根女人用的钗子!这一定是从钗头掉下来的珍珠,正好落到了孟固的貂裘里!”
韩朗低声道:“琼夜……她为什么要杀孟固?”
“这就得问你了!”吴震冷冷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孟固究竟知道了什么,韩琼夜非得冒险杀人?是不是她杀了付修慈?”
裴明淮道:“什么?”
吴震道:“你别装傻!付修慈会保护的人,不就是她吗?若不是付修慈在被刺中心口之后,自己关上的门,又怎会如此?他都有力气关门,居然不求救?这是为了什么?杀付修慈的东西,也是一根钗子吧?”
韩朗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他……修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明淮不语,他们已走到琼夜房前,一灯如豆。裴明淮敲了敲门,道:“琼夜,我有事问你。”
没有回应。裴明淮一皱眉,把门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哪里有韩琼夜的影子?
韩朗扬声叫道:“画儿!画儿!”
画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裴明淮喝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她……刚才小叶姑娘给了我一张字条,叫我给我家姑娘。我问她为何不自己去,她不答,就走了。我家姑娘拿到一看,匆匆地就走了,连斗蓬都没披。我抱着斗蓬去追她,她跑得飞快,我追不上……”
裴明淮看向吴震,吴震也看向他。忽然,二人同时大叫:“不好!”
韩家与丁家,其实只是一墙之隔。
丁家向来简陋,这一日,琼夜却见那窗户之上,贴了一串串的窗花。那些窗花都剪成并蒂莲形状,颜色红得极之鲜艳,映着油灯的光,便似要滴下鲜血来一般。
丁小叶见她来了,立即起身,道:“姊姊来了。”她走过去把门关好了,回头微笑道,“这么大雪,可让姊姊辛苦了。姊姊赶紧喝碗热茶,暖暖身子。这还是姊姊送过来的,我借花献佛了。”
这么冷的天,哪怕是在屋子里,也是冻得连水都要结冰。丁小叶居然没有生火,琼夜只得端了茶,喝了半碗。
丁小叶终于把她那不离手的绣花活计放下了,在榻上坐了下来。琼夜无意间碰到她的手,只觉冰凉,便道:“你身上有雪,你刚出去过?我不是给你送了些炭来吗,你怎么不生火?”
“生不生火,冷还是暖,对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琼姊姊,你对我也是真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我?”丁小叶微微笑着,幽幽地说。她手里捧着那茶碗,眼睫毛低垂着,十分恬静。
琼夜心乱如麻,无心多说,问道:“小叶,你说,你知道是谁害了淳儿的?是谁?你怎么会知道?你要知道,就告诉我!”
“琼姊姊,你一下子问这么多的问题,叫我回答你哪一个呢?”丁小叶淡淡地笑着,说,“我刚才是出去了一下,有一点很重要的事要办。”
琼夜狐疑地道:“这么晚?”
丁小叶不答,却问道:“琼姊姊,那吴大人,可有找到杀我父亲的凶手?”
琼夜一楞,道:“小叶,你不用着急,那吴大人可是个名捕,必然会抓到凶手的。”
丁小叶却一笑,声音柔和地说:“不,他们找不到的。”
琼夜道:“为什么?”
丁小叶笑了笑,却低下头,珍爱地抚摸着腕上那只金丝镯。琼夜看着,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琼姊姊,多谢你替我埋掉药渣。我瞎了眼睛,不敢走太远去,若是埋在自己家里,又会被我爹看到。不过,琼姊姊,你应该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我吧?”
琼夜淡然道:“现在我已经不必问这个问题了。看到修慈身旁那并蒂莲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太笨了,笨到比瞎子还瞎。”
丁小叶缓缓从身边拿起一物,举在面前。琼夜失声道:“我的钗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钗头的一颗珍珠,却不见了。琼夜眼尖,虽然烛火昏暗,仍然看到钗尖有暗色的污迹。
“自然是从你妆盒里拿的。”丁小叶轻轻抚摸那钗子,微微笑道,“琼姊姊,你的钗子,大家都认得。不,我不是要把杀孟伯伯的事嫁祸给你,我只是希望他们发现得晚一点,一点点就好。孟伯伯年纪虽老,眼睛却不瞎,他留意到了那天晚上,我也去了修慈死的那间耳房。他去找黄大夫问我的事,黄大夫虽然不说,但他老人家,可不是懂得说谎的人,孟伯伯猜也能猜到几分啦。孟伯伯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办法,只得用你的钗子刺穿了他的喉咙。唉,反正,孟伯伯也是我必须得杀的人,早杀还是晚杀,都是一样的。”
茶碗从琼夜的手里,滚了下去,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烫得琼夜手背发红,她也全然不知道痛,就那么直直地瞪着丁小叶。
丁小叶抬起眼睛,正视着她。只是丁小叶的眼睛,看起来虽跟常人的相同,却似淡淡地笼着一层雨雾,而且是终年不散的雾气。“琼姊姊,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说他们找不到凶手了吗?因为,杀我爹的凶手就是我。”
琼夜仍然死死地盯着丁小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琼姊姊,你不必这么看着我。”丁小叶却像是看得见她的表情一般,仍然微微地笑着说,“嗯,应该说,凶手是我父亲自己,我连帮凶都算不上。他服毒自尽,把他的头砍下、尸身带走埋起来的人,是修慈。我也不知道他把我爹的无头尸体埋到哪里去了,他不说,我也不想问。你看,我爹本来就是自杀的,又何必去找凶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