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4/5页)
那晚下了些雨,裴明淮只听着竹梢雨声,鼻端闻到的茉莉清香,似有若无。他原本甚是警醒,想着这夜恐怕不会那么好过,但居然一夜无事,见天色晶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听外面有人声,过了片刻,苏连推门进来,裴明淮见他神情难看,道:“怎么了?”
“出事了。”苏连面色本极白,这时微微发青,倒有点像那些茉莉。“侍候沈于蓝的丫头早上进去服侍,刚进门就吓昏了。……里面……”
苏连居然也说不下去了,裴明淮催道:“你倒是说啊,你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沈于蓝死在自己房中,还被剖腹挖心……”苏连一语未毕,裴明淮已站了起来,叫道,“什么?!”
他不再发问,一言不发地向外便走,苏连忙跟了上来,道:“公子,这件事太蹊跷了,也太邪门了。”
沈于蓝住的那厢房是沈宅里最僻静的一隅,如今有数名侯官守在外面,几人头上都滴满竹叶上掉下来的水珠,显然没挪开过一步。门外那些茉莉被雨一打,都有些枯败了,花朵散了一地,竹子被昨夜雨水一洗,却是碧绿青翠得紧,像道碧色屏风,连门都快掩住了。窗外竹梢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灯笼固然是早已熄了,红纸也破了,连“喜”字都裂成了两半,衬着那些茉莉青竹,甚是凄凉。
裴明淮道:“没人进去过吧?”
一人上来回道:“不曾。我等自发现出事,便过来守着了。”
裴明淮点了点头,推门进去。他一进去,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绣被之下,躺着沈于蓝的尸身。那绣被原本是什么颜色,几乎看不清了,被她的血给染得通红。沈于蓝原本容颜秀雅如茉莉,此时脸尚完好,但自脖子以下,胸腹全被利刃剖开,内脏散乱在榻上,不忍卒睹。倒是心还在原处未动,裴明淮记得那余管家,可是连心都被人挖了出来。
苏连在旁低声道:“唉,公子还是找别的人来查吧,对这种事,我可一点也不懂了。让我查,也只能查出一堆冤案来。那个叫柯罗的捕快一直想进来察看,我看他倒还精干,让他过来么?”
裴明淮还未答话,这时听见外面沈鸣泉的声音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妹妹出什么事了?”外面有侯官,他也不敢擅自闯入。裴明淮叹了口气,扬声道:“让他进来罢。”
沈鸣泉奔了进来,一见沈于蓝的死状,“啊”地一声,睁大双眼,呆在那里。“这……这……这……于蓝她……”
只听脚步声响,鸣玉扶着沈信也过来了。裴明淮忙抢上两步出去,道:“老师,你……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话是如此说,越说不要看,那是越要看的。沈信挣脱了鸣玉的扶持,走了进去,他偏生眼又不太好,一直走到榻前,才看清沈于蓝的死状,脚下一软,向后便倒。裴明淮跟在后面,连忙将沈信一把搀住。沈信脸色青白,只是喘气,一个字都说不出了。裴明淮回头叫道:“快端水来!”
鸣玉赶紧端了水进来,扶着沈信喝了两口,又替他捶背揉胸,半日沈信方缓过气来,颤声道:“于蓝……怎么会?”一语未毕,却已昏了过去。裴明淮赶紧又叫了两个人,将沈信送回房去。
这边折腾了一番,能惊动的人都惊动了。柯罗总算也被放进来了,一看之下,连着倒退了几步,背靠在墙上。他站了片刻,定了定神,上前将沈于蓝的尸体检视了一番,道:“裴公子,这情形,还是让仵作来吧?跟余管家的尸身一般,停放到……”
裴明淮摇了摇头,道:“就留在此处,不必挪动。反正于蓝这住处不与他处相邻,也不会惊动人。仵作不必叫了,吴震也该快到了,他自会验视。你先看看,可有什么发现?”
柯罗长叹一声,脸上哀戚之色甚浓。“这沈姑娘……是先被一刀刺入腹中……流血不止而死。死了后……才被人……挖出五脏的。看她身子都冷了,照我看,至少也死了三四个时辰了。应该是昨晚子时左右便被人杀了……”
裴明淮回头问沈鸣泉道:“她身边的丫环呢?”
沈鸣泉一直木立当场,神色凄然。此时听裴明淮问话,方道:“她的丫环去伺候一涵和杨姑娘了。这两天,有贵客在家,我们自己的事,自然是能省则省了……”一言未尽,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裴明淮低声道:“鸣泉,节哀。杀于蓝的人,我们必定得找出来。”
沈鸣泉点头,裴明淮又道:“昨天夜里,一涵跟你自然是在新房。杨姑娘她是一个人吗?”
“不是。一涵还是跟杨姑娘住在一起。”沈鸣泉道。
此言一出,裴明淮便怔住。沈鸣泉道:“明淮你不知道,一涵有宿疾,昨夜不巧又发作了,哪里还能什么洞房。她跟杨姑娘仍在一处,杨姑娘,还有于蓝的丫环,照料了她有半宵的光景。”
裴明淮皱眉道:“杨姑娘昨天晚上一直跟她一起?”
沈鸣泉摇头,道:“我心里太乱……我……我从头说起。我去厨房看着把一涵的药煎好,给她送了去,于蓝那时候也在,还陪着她。我……这时候正好出去,看到太子……太子殿下和杨姑娘一同自太子房中出来……太子一直把杨姑娘送了回来,看到一涵居然没在新房,也很是惊讶。我对他说了缘由,太子殿下大笑,说我这个新郎真是好没福气。他……他好像心情极好的样子,叫我一同去下棋,喝上两杯。太子这么说,我……我怎能推辞?这一喝,就到了四更光景……”
柯罗在旁问道:“那杨姑娘呢?她回去后,就一直陪着长孙姑娘吗?”
“想必是吧?”沈鸣泉神情恍惚地道,“我那时陪着太子走了,我也不清楚……一大早,我便去看一涵了,那时候,杨姑娘自然在。我没见着于蓝还在奇怪,以为……以为她是前两日太累了睡晚了,没想到……没想到……”
裴明淮却知昨晚杨甘子又偷偷跑到了花园,跟自己见了一面。但无论如何,她也得回房。那原本是沈于蓝的住处,她让给了杨甘子和长孙一涵,自己寻了个最僻静的厢房,丫环也去侍候长孙一涵和杨甘子了,房中就她一人,凶手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她。想到此处,裴明淮不由得黯然,只实在不明白,沈于蓝这么个年轻姑娘,为何被杀?
这时只听到长孙将军在外面大声说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明淮走了出去,道:“长孙将军,你女儿昨夜旧疾发作,你可知道?”
“啊,知道,知道。”长孙将军见了裴明淮,声音也小了,“她就是一太累了就容易犯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头疼,得躺着。我正打算去看看她,不知道这里……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