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6页)

这话自然是没一人能接口的,王遇又笑了一笑,道:“我说那一样,俗称打生桩。若是要建甚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又屡遭意外,便会以人相祭作基石,就跟以人祭水神一样。”

吴震叫道:“对,我不日前才遇到过,就是要用个少年去当人牲,才能顺顺当当去个什么地方。”

裴明淮问道:“王大人,你知道里面是谁?”

“有些疑惑。”王遇叹道,“你们几位都年轻,有些事不怎么清楚。我也管这里的事,跟师贤大师也熟得很,他突然就圆寂了,我自然心里疑惑。不过……不过公子,还有几位大人,你们也别太当回事。师贤大师必定是自己愿意的,不会是谁逼他的。”

苏连低声道:“这也能愿意么?”

“萨埵王子以身饲饿虎,毗楞竭梨王身受千钉以得佛法,虔心向佛之人原与我们不同。”王遇叹道,“先帝法难之时,师贤大师得景穆太子护庇,对他是十分感激。后来皇上践祚,重振佛理,高僧们第一想的便是如何能不再遭灭顶之灾。若能在众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开窟礼佛,那是功德无量的事,哪怕是以己身相殉,也是甘之如饴。”

说罢望向裴明淮,道,“所以啊,公子,你即便要就这事去讨皇上的示下,也得好好地说,千万不要造次。”

裴明淮默然半日,道:“谢王常侍指点了。”

吴震却道:“听王大人这么说,你也是精研佛理的了?”

“不敢,不敢。”王遇笑道,“只是若一窍不通,又如何能修寺开窟?”

出了那洞窟,裴明淮道:“此处便劳烦王常侍了,越快越好,不得让人看到里面的物事。”

王遇躬身道:“是,公子勿须担心,我知道如何行事。”

韩陵忳道:“我也要回宫复命了。”

见韩陵忳带了麒麟官走了,吴震道:“皇上大半夜地派人来进香,就是为了……为了里面的人?”

“想必是吧。”裴明淮道,“我虽知道哪怕是有内情,也是宫闱之事,最好不要过问。但既然有人想把这事给翻出来,那恐怕就是免不了要去回皇上,问个究竟了。”

吴震摇头,道:“我只是可怜这里的工匠,若要守密,怕是都活不了的。王遇看起来笑眯眯的,嘿……”

“你连我母亲身边的大长秋卿都要议论。人家长得面善,你也看不顺眼?”裴明淮皱眉道。苏连哼了一声,对吴震道:“吴大人,你方才也听到了,那王常侍王大人说了,他是因为什么才成宦官的。”

吴震道:“坐事的那不多了去了。”

苏连笑道:“我就猜你不知道。吴大人,这王遇原不姓王,是关中西羌大族。盖吴之乱波及李润镇,他爹是功曹,也无法独善其身。盖吴被执后,先帝又将李润叛羌一并肃清,王遇就是那时候因连坐而受腐刑入宫的。”

吴震怔住,苏连又笑道:“所以吴大人啊,你也不用讥讽这个讥讽那个的,要论起来,你父辈结下的仇怨,怕是比谁都多……”

“苏连!”裴明淮喝道,“这些旧事,有什么好说的!”

苏连冷笑道:“纵然你觉得你与你父辈并无干系,可是,别人也未必这么想了。吴大人,我奉劝一句,你的身世永远不要让别的人知道。尉氏本来就快查到了,我替你了结了,你不感激我,还在这里讥刺于我!”

苏连说罢,一跃上马便走。吴震叫了两声:“阿苏!阿苏!”苏连头也不回,打马而去。

裴明淮盯了吴震一眼,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吴震这一回自知理亏,无话可说,只得苦笑不语。“明儿个我自与他赔罪去。”

“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听你说话。”裴明淮道,“想想我也是倒霉,就为了你跟我师傅的渊源,不知道替你收拾了多少事!”

吴震道:“渊源?那不叫渊源,我娘本来就姓寇,算是一家子好吧!”

裴明淮无言,只得道:“好好好,我师傅既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行啦,我们也走吧!”

吴震忽然叫了起来:“我来这里的正事,还没办呢!”

裴明淮也这才记起来,他们来此处原本是为着看其余四窟里面的功德主画像,却遇上方才的事,早抛至脑后了。便道:“你自去看吧,我在外面等你便是。”

吴震问道:“你不想去看?”

“不想。”裴明淮道,“蒋少游说得没错,看不看都没什么意思,所以他连画都觉得没意思了。”

吴震自去看了,过不多时出来,裴明淮已在马上相候,便问道:“如何?”

“没什么发现。”吴震也上了马,二人出了武州山石窟寺。吴震回头看那石窟,虽是夜色之中,仍见着宏伟至极,号称能容三千僧众决非虚言,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就算我不信佛,到了这里,也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之意。昙曜大师实在是聪明之极,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开山凿石,将常见的佛龛给修到这十倍百倍,虽是石像,比不得赤金黄金所塑的金身,但这气概何止胜十倍百倍!”

裴明淮勒住马缰回头,微笑道:“难怪你吴震刚才也老老实实一句话没说地进香了,也是被这武州山石窟寺的威严所慑?倒是难得!”

吴震见远处有点点灯光,道:“那边是尼寺还是佛寺?”

裴明淮道:“西边尼寺,东边佛寺。怎么?”

“方才苏连说了,永宁寺供奉了尉昭仪嫁到大魏来的时候带的白玉弥勒,所以尉昭仪每月里都会去永宁寺参拜。”吴震若有所思地道,“可那位冯昭仪,命还不如她。于阗虽是西域小国,总也还是个国,她还有个得宠的女儿。那冯昭仪是常太后还在世的时候立为昭仪的,听说原本常太后一意要立她为后,偏偏铸不成金人,常太后也拗不过祖制,只得罢了。”

裴明淮笑道:“什么金人不金人的,不过是后位之争,谁都想掌在自己手里。常太后与先帝的冯左昭仪有旧,自然会顾着她的侄女儿。我母亲呢,当然是想立姑姑为后,加上皇上跟姑姑自小就好,常太后也没法子。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吴震叹道:“大魏后宫嫔妃几乎没有不崇佛的,那位冯昭仪素来不得皇上宠爱,听说常常在这武州山石窟寺旁边的尼寺里面待着,诚心礼佛。有皇后常在行宫的例,皇上也不好说什么。”

裴明淮喃喃地道:“冯昭仪,”

“太子的娘李贵人自册立太子之时便被赐死,说来也奇怪,皇上并没把太子交给皇后抚养,反倒让冯昭仪抚养。”吴震道,“冯昭仪是燕国皇女,以罪女之名入宫,也没什么亲族势力,难不成这样皇上放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裴明淮皱眉,道:“那倒不是,是姑姑谁的孩子都不肯养,她脾气执拗,我们都拿她没法子。你究竟在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