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暴君(第3/3页)
直到那一天,神殿这一代离经叛道的小主人,在还未习惯自己的职责之前,就越过千山万水,直面了永夜的深渊。
于是他背叛神殿,坠入永夜。他为自己选定的道路是在永夜中收回昔日遗失的国土,归还给神圣的故乡。
而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离去,让故乡永远失去了那个代代降临的救世主。
当他明白这些,那片曾经辉煌的大陆,已经陨灭在无尽的永夜中了。
但它却没有消失。圣山曾掌握世间几乎一切的力量,走了小主人,还有与小主人同等甚至略高一筹的锁链天平。
带着已死之人的仇恨与执念,它长久地隐没在了永夜之中。只有偶尔才会邀请一些客人进入,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也在永夜中埋下自己的种子。它在等待着重新现世的那一天。
这一天到来之时,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们都会来,曾经背叛故土的那个人——也会来。
于是一切伏笔都可以埋下。
他们深知那位所谓的永昼主神的来龙去脉,更熟谙这位主神的性情和为人,因为这都是他们一代又一代教导而成的。
世上也就有了毁灭祂的方法。
摧毁神,要先摧毁神的意志。
不能用刀,要用爱。
不要用神的权柄,用人的手段。
于是唤起他在故乡的回忆,呈现他过往的罪孽。再揭示他虚无的本质。
到这里,他还不会崩溃,因为他深信自己的爱是真实的,深信自己的存在有意义。
那就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爱”究竟给故乡的子民带来了什么。
让他看见每一张哭泣的脸,听见每一声恐惧的叫喊。
他终究会被自己的爱刺穿心脏。
而在意志动摇的一刹那,迷雾就开始在他的灵魂蔓延。
然后他会流着血走向安息祭坛。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圣山,就像他刚刚看见的,一代又一代的自己的前身所做的那样。
那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也是赎罪的唯一方法。
圣山不是杀死了神明,它只是将一切扳回原本的道路。
神明也不是败给了故乡,祂只是遵循了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的赎罪的心愿。
永眠花还会为祂开放。方尖碑还会为祂筑起。
很好的结局,不是吗?
优美的音符流淌而过,圣歌将至尾声。
郁飞尘看着祂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其实,他自己的存在,也已随着本源全部散入迷雾之都,而变得摇摇欲坠了。
他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似乎总是在听,在看。像旁观了一场凄美的戏剧,并一直看到临近结尾的时刻。比起其他众神,他只是离得近了一点。
内心的变化无关紧要,至于说,自己在这地方发挥的作用——
他相信,神殿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等到他觉醒本源后,才与玻璃室达成某种共识,它无暇理会他,就由玻璃室来暂且对付。
于是和安菲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历的是神殿对安菲设下的关卡,和安菲分开后,是玻璃室对他进行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攻击。
神殿自始至终没有对郁飞尘这个人投入过太多的注意。
因为它坚信,他的存在即是安菲的力量本源。那么,只要安菲的意志被他们所操控,郁飞尘的一切力量也就会心甘情愿为他们所用。
事实确实如此。
千万个纪元藏在阴暗的角落,圣山的谋划从诞生开始就没有想过会失败。
郁飞尘平静地走向安菲。两个人的身影都明明灭灭。
永昼诸神的姿态依旧虔诚,他们的全部力量也被抽取而去,和其它外神一起,渐渐失去自己的本质,远看去,像林列的灰败雕像。
天穹之上,祭司慈悲地闭上了眼睛,似笑似叹。
也许,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些人们,还有那个人,对主神如此纯粹、毫无质疑、超越了自身灵魂的忠诚信仰吧。
这也在情理之中。旧的神殿不存在了,新的神殿自然会建起来。
而创生之塔坍塌折断的那一刻,也即是安息神殿重新矗立的时候。
也许再过几千个纪元,又会有一个突发奇想的小主人,想去永夜里看看。
世事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从来如此,从不停歇。
一直注视着昔日小主人的那些眼睛,终于渐次闭上。
所有人、所有物身上虚幻的边缘即将彻底褪去,他们终于要再次活在阳光下。
那位存在了太久的神明,也终于要消逝在天空之下。
消逝在新一天的的第一缕日光降临之前。
屏息。
三种至高存在交织,伟大辉煌的仪式还在持续。
只需要再过几秒钟。
乐园,画家遥望向永夜,他背后,创生之塔与永夜之门安静矗立,巨树的枝条温柔地合拢,将惊慌扑飞的白鸽护在叶下。
看着祂,眼泪从萨瑟颊上滑落。
墨菲却沉默地看着地面。他的预言牌散落一地,都是背面朝上,唯有三张牌已正面呈现。
骑士,暴君,外神。
守门人的声音很少这么温柔又正经。
“又在为谁抽牌?”
圣歌将息。
最后时刻终于到来。
也许,只需要等待最后一秒——
郁飞尘走到了安菲身畔。神情看不出什么悲伤的意味,动作看不出什么沉重的心绪。除了因雇主而有点头疼外没太多参与感,像极了他在永昼里带过那时候。
然后他伸手,甚至是有些敷衍地扶了一下安菲的胳膊,好让这个即将化为虚无的人站得稳一点,不至于再度倒下。
还差一点儿。微小如尘沙的那一点。
最后一名祭司闭上了眼睛。
尘埃飘落。
锁链天平里,叫“裁决”也好,“审判”也好,总之难以命名和定义的力量,终于完全降临到安菲身上。
一切已定。
人偶般精美的唇角微微翘起。
空洞死寂的灰色眼瞳浮现笑意。
失血过多的、苍白中带有淤紫的手指颤抖着、缓慢地握住心脏正中的那条锁链。
然后——决然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