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混乱(第2/5页)
孔姿清充耳不闻。
他单手持缰,握着马鞭,缓缓来到郭腾跟前,也不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犹如看一条死狗。
他从未在人前表现出如此狠戾的一面,包括那两名教师在内,一时竟不敢上前。
学生之间文辩,说到激烈处,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者不在少数,但却鲜有人动手。
众学生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愕。
这,这真是素日彬彬有礼的孔兄么?
良久,郭腾才缓过神来,匍匐在地,疼得满头大汗。
好疼,真的好疼!
几处火辣辣的鞭痕抽搐着,细密尖锐的疼痛源源不断。而这份疼痛之上,还有被人当众鞭挞的羞辱。
郭腾抽着冷气,瞪向孔姿清的眼睛通红,“你不过就是仗着家世!你,你没有证据!你滥用私刑!我要……”
孔姿清突然极其短促地扯了下嘴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翻身下马,过来一脚踩在郭腾头上,用力往草地里碾了两下,垂着眼帘轻声道:“我不需要证据。”
你口口声声世家,却不知道世家真正的可怕之处。
所谓世家,为何被世人嫉妒又畏惧?皆因他们一定程度上可以无视纲纪法度。
就连朝廷尚且要顾及世家大族的颜面和影响,你不过区区一个末流秀才,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你究竟哪里来的胆量,敢动我的人?
迄今为止,孔姿清从未主动使用过这种能量。
不过幸运的是,郭腾终于可以亲身体会了。
“孔兄!”秦放鹤终于爬起来,轻轻活动了下关节,“放开他。”
身上多处钝痛,想必接下来要淤青了。
但没关系,胳膊腿儿都还抬得起来,他很知足。
齐振业不大放心,“你行不行啊?给你叫个担架?”
这倒霉孩子头一回坠马,指定吓坏了。
回头叫阿财杀头羊送进来补补。
秦放鹤身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竟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狰狞,“我很好。”
他扭头看着半边脸都陷在草地里的郭腾,只是,有的人要不好了。
看着他的笑脸,齐振业莫名打了个哆嗦。
见秦放鹤确实没有大碍,孔姿清迟疑了下,抬起脚退到一边。
刚才的对话让郭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恐,哪怕浑身疼痛,他也慌忙爬起来。
他的脑袋上都沾满了泥土,还有些许疑似马粪的碎屑,面上青紫交加,整个人都快被羞愤的情绪撑爆了。
奇耻大辱!
他恨不得原地消失,又或是一切根本没发生过……
郭腾看向四周,那么多教师、同学,竟都只在四周看着!
没人真的上前帮他!
伪君子!
都是伪君子!
甚么同窗之谊……
“郭兄。”秦放鹤突然叫了他一句,听着还有些温柔。
牛士才等人备受震撼。
不愧是秦兄,被人如此对待,竟也要原谅他么?果真心胸宽广,有古君子之风!
嗯?
谁叫我?
郭腾的视线尚未聚焦,秦放鹤就突然暴起冲刺,中途起跳,一头撞在他鼻梁上!
伴着若有似无一声脆响,郭腾仰面倒地,两道鼻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面颊哗哗直流。
齐振业:“……!”
干,好疼!
牛士才:“……”
是我们错了!
秦放鹤整个人都跳到郭腾身上,骑着他左右开弓,抡圆了胳膊狠揍,王八拳虎虎生风,口中兀自骂骂咧咧:
“妈了个巴子的,给你脸了是不是?是不是真以为老子是读书人不会动手?狗日的!老子……”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脸上甚至仍带着笑!
若有外人在场,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这是两名秀才在互殴!
鲜血横飞,满口脏话,简直与街头泼皮斗殴毫无区别!
众人被他狂野而血腥的攻击方式惊呆了,原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欲要上前又怕被波及,只好伸长了脖子七嘴八舌喊出声:
“停手!”
“停下快停下,他已经挨过打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狗屁的不动手,刚才怎么不说?
齐振业拧着眉头,回头冲那厮就是一脚,“去你的!”
慷他人之慨,老子偏要动手!
眼见郭腾抵抗之力越来越弱,可秦放鹤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有几人欲上前阻拦,孔姿清没有说话。
他甚至看都没看,只是随手将鞭子往旁边一甩,几滴液体似乎也跟着飞了出去。
“啪!”
这熟悉的声音叫众人都是一抖,就见一旁的草尖上赫然沾着一串殷红的血珠,被风一吹,沿着草叶边缘滑落,消失在泥土中不见了。
那是郭腾的血。
于是所有人就都不动了。
罢了罢了,自作孽不可活……
动完脚的齐振业循声望来,好像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平时跟自己闹的孔姿清确实是收敛着的。
他收敛爪牙,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
现在的孔姿清身上,有种齐振业曾经非常不喜欢的冷漠和高高在上,好似身边站着的不是甚么活人,而是无关紧要的草芥。
啧,有点陌生。
孔姿清的感官意外敏锐,齐振业只多看了几眼,他便望过来,眼神淡漠,脸上没有一点温度。
哦,齐振业微微怔了下,然后就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两排白惨惨的牙,冲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这小子,够劲儿!
孔姿清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终于把头转回去。
虽未发一言,但周身的冷硬却好似柔和了些。
另一边。
天气不错,山长便趁着学生们上课,亲自带人来藏书楼晒书。
明亮的阳光均匀洒落在书页上,偶有微风拂过,那些书页便似振翅欲飞的蝶翼般刷拉拉颤动起来。
暖融融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墨香,混着最原始的草木芬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嗯,就是这个味儿!
啊,多么平静美好的一天!
祥和的书院,可爱的学生……
“山长!不好啦,不好啦!”
粗噶的嗓音打破宁静。
祥和戛然而止。
山长拧起眉头,颇为不满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来人,“做什么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来人跑得脸通红,汗水顺着鬓角和脖子往下淌,背心都湿透了,洇出老大一块深色印记。
“不,不好了,”他面上满是急色,狠命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道,“有,有人坠马了。”
坠马这种事,只要真心想学习骑术的人都免不了,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出,故而山长听了,也只是问:“可受伤?”
来人抓着袖子擦汗,闻言可疑地停顿了下,表情似乎有些纠结,“这,这个,坠马之人倒是无甚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