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黎明(第2/3页)
明华裳递出去镇国公府的令牌,恳切说:“小女明二娘,我的丫鬟在长寿坊走失了,我想去找她,望诸位通融一二。”
士兵检查了镇国公府的令牌,确定没问题后递回来,但态度依然冷硬:“马上就要宵禁了,你现在就算过去也来不及回来,等明天再找吧。”
“这怎么能行?”明华裳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客栈都没有住过,在外面待一晚上太危险了。我保证快去快回,绝不耽误宵禁,还望诸位高抬贵手。”
明华裳好话说尽,守夜的执金吾还是不为所动。正在明华裳考虑要不要强闯时,街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一个青衣郎君收紧缰绳,缓缓靠近,问:“怎么了?”
明华裳看到谢济川从北来,猜到他应当刚从东宫出来。明华裳想到今日东宫发生的事情,叹了口气,答道:“谢兄,我有急事去长寿坊,但金吾卫不让我过去。”
士兵认出谢济川是太子身边的红人,齐齐抱拳行礼:“谢舍人。”
谢济川扫向明华裳,她眉心微蹙,神情不安,连发髻上的玉梳掉了一个都没发觉,看起来真的很急。这种多事之秋招揽闲事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但谢济川鬼使神差拿出东宫的令牌,淡淡说:“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去西市寻药,带她一个人也不多,放行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东宫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邵王还躺在东宫里生死未卜,谁也不敢担耽误邵王求药的罪名。他们让开一步,垂头道:“是。放行!”
谢济川勒马往西走去,明华裳的马车跟在后面,也得以开动。明华裳长长松了口气,等走出士兵的听力范围后,明华裳低声道:“多谢。”
谢济川单手纵着马缰,漫无目的走在明华裳车前。他往日总是笑眯眯的,但今日谢济川却面无表情,像是累到极致,连戴面具的力气都懒得花了。
他淡淡道:“谢什么,就当还你给我通风报信的人情吧。”
明华裳知道,即便没有她提醒,谢济川也会收到东宫的消息,她这个人情其实毫无意义。明华裳不敢耽误谢济川,忙道:“谢兄你快去帮太子寻药材吧,别耽误了治疗时机。”
谢济川轻笑一声,虚虚望着空荡荡的长街,道:“我随口说说而已。太子早就为邵王备好了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太子妃更是亲自守在榻前照料邵王。天底下最好的药都在东宫,哪用得着我找。”
明华裳听着心情沉重。太子和太子妃不惜任何代价救邵王,看起来是爱儿子的,然而也同样是他们,在邵王被女皇杖责时,没有踏出过东宫一步。
明华裳问:“那魏王世子和永泰郡主呢?”
“回魏王府了。”谢济川道,“放心,魏王定然也备好了名贵药材,至于能不能挺过来,那就是儿女的命了。”
明华裳看着他疏淡寡薄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低声道:“邵王吉人自有天相,谢兄也不要太担心了。”
谢济川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这个时辰出门必犯宵禁,你出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明华裳脸色凝重,道:“招财不见了。我今日有其他事,就让她帮我在长寿坊问话,但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来。”
谢济川记得招财,当初他还笑过这个名字俗,然而长安有那么多风雅的丫鬟名字,他一个都没记住,却深深记着招财。
谢济川还以为她出门是为了案子,没想到却是为了一个丫鬟。谢济川道:“一个丫鬟而已,没回来等明日就是了,哪值得你犯夜?”
失踪的只是个丫鬟,对镇国公府来说不过是丢失了一件财物,而明华裳出来找人,罪责可要算在她本人头上。
丹凤门刚发生过血案,这种时候深夜出门,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谢济川说的是许多人的心声,没想到明华裳却肃了脸,认真说:“她是丫鬟,但在被卖成丫鬟前,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和她一起长大,很了解她的性情,她从来不会给别人添麻烦。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她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我怎么能等明日?”
谢济川静默,问:“如果今日失踪的是一个普通丫鬟呢?”
“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明华裳说,“无论我身边任何人失踪,我都会出来寻找,和她是不是丫鬟、与我亲厚不亲厚没有关系。”
谢济川这回沉默良久,轻笑一声:“你和他一样,都是圣人心肠,天真理想,不切实际。你没有朝廷令牌,回去的时候肯定会被执金吾抓,我陪你去吧。”
明华裳意外,谢济川把她贬低了一顿,她以为他很不屑这种行为。谢济川看出了她的想法,说:“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意识到,这种想当然的天真,在世间是活不下去的。”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帮忙是好事,明华裳没在乎他阴阳怪气,说道:“那我就当谢兄在夸我了。多谢谢兄相助。”
明华裳让侍卫领路,赶到他和招财分开的地方,挨家挨户找,谢济川也让自己的侍从散开寻人。明华裳不知道敲开多少家的门,道了多少声对不住,她突然发现谢济川站在一个偏僻的巷口,久久不动。她感觉不对劲,走过去问:“谢兄,怎么了?”
谢济川转过身,挡住她的视线,说:“没什么,换另一个地方找吧。”
今日接连发生好几件事,明华裳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至极。她脸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面无表情绕开谢济川,谢济川没动,依然挡在她面前。
明华裳嘴唇上仅存的血气也褪尽了,她眼睛不由自主涌出泪,但还是推开谢济川,坚持要亲眼看到那一幕。
小巷最里端,墙角残留着去年冬日的雪,一个女子倒在阴影里,身体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她身下的泥土黑得发紫,被血洇湿了一大滩。
她头上还梳着元宝样式的发髻,簪着她最喜爱的珠花。然而这次,珠花摔在地上,久久听不到她连珠炮似的抱怨声。
明华裳像失魂了一样,一步步往前方走:“招财,要宵禁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济川站在巷口,刚才说要看明华裳碰壁的人是他,如今真的看到了,不忍的人也是他。谢济川叹了口气,快步上前,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了。”
谢济川想他可能终于知道那个谜题是什么了。日出晓色无人管,月明流水任所之,他想了许多种组合方式,唯独没料到,谜底是最简单的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