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2页)
“哪里?”
“我ʝʂց家,也就是你楼上。”
*
处理完沙龙的事情,程寄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先去楼上洗了澡。
人生中还没有过打架的经历,这样的第一次经历似乎并不太好,但身上这样脏兮兮地让他不舒服,他倒是体验过。
那是他小学四年级,那时候他母亲找男朋友不怎么避着他,上一秒可能还在和他说,自己有点想念他父亲,但下一秒她就拎了个男人回来,告诉他:“这是她的男朋友,妈妈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你会喜欢吗?”
程寄在填数独,放下笔,纯真地问:“我应该要喜欢吗?”
滕夫人温柔一笑:“妈妈希望你喜欢。”
程寄压住心中的异样,弯了弯眉眼:“好吧,我也喜欢。”
“妈妈知道你最乖了。”
那是个三流的网球运动员,水平能力有限,在网球竞赛中永远不可能出头,最普遍的结局应该是退役后当个网球教练,开发一两个有天赋的学员。
很显然,那是对于普通网球运动员最好的结局,而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和他母亲结婚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个男人叫Mateo,是个西班牙人,虽然英文说得不怎么样,但偶尔能接触他们这个圈子,于是也就知道了滕夫人喜欢听什么话。
Mateo很会哄他母亲开心,因此待在滕夫人身边的时间也就比任何一个男友都要长,长久到程寄以为他们真的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在一起。
他和Mateo也渐渐熟络起来,但关系仅止步于两个人偶尔说几句话,指导一下他的网球技能而已。
后来有一天,滕夫人和Mateo不知道什么原因吵了一觉。第二天Mateo找到程寄,问他要不要和他出去玩玩。
那是程寄最想要做的事情,尽管长大了的程寄是很冷清,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也很羡慕别人有大人陪着出去玩。
Mateo应该是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不然怎么会知道他的致命弱点在哪里。
所以Mateo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小小的程寄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Mateo带他去的是一个水塘边钓鱼,还来了个他的朋友,看上去同是西班牙人。这人看到程寄惊了一下,用西班牙语问Mateo怎么还带了小孩来。
Mateo别有深意地看了程寄一眼,没有避开他,两人用西班牙语交流。
听着他们说话,程寄的眼神却是渐渐黯了下去,他们以为他听不懂西班牙语,但其实程寄听得懂,只是不会说而已。
原来Mateo和滕夫人吵架是因为他觉得滕夫人给他的钱越来越少,带程寄出来并不是为了钓鱼,而是计划让程寄“不小心落水”,又被Mateo救上来,上演一出拼命保护女友儿子的好戏,这样他就可以在滕夫人邀功,以获取更多的资源。
那时候程寄为了出来,什么人也没带在身边,他不可能逃掉。
那天,他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落了水,在水泥里滚了一圈,弄得浑身脏兮兮。
微烫的热水冲下来,将身上的血和汗一冲而下,程寄像是憋气很久的溺水者,终于泅到水面,好不容易能顺畅的呼吸。
浴室腾起水雾。
浓重的血腥气离他越来越远。
他忽然想起那次被Mateo的朋友“不小心”推入水里的感觉,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并没有被水呛到,但他还是觉得难受。
他不清楚这种难受是源自于自己被设计,进行一场未遂的犯罪,还是说少年时的他对爱情又一次幻灭。
这种难受就像现在,被景致告知从未被喜欢过一样。
程寄站在淋浴头下,睁着眼睛,有些酸痛。
洗完澡后,手背上的伤口露出狰狞的面貌,好几道口子和破洞,边缘毛毛的,很粗糙,像是干燥暴皮的嘴唇。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楼,陈管家已经带着护士等在楼下,姚助理也没有离开。
陈管家担忧地说:“程先生,先让护士处理一下伤口。”
程寄淡淡地说:“不用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一开口,嗓子干涩疲惫。
“程先生......”
程寄的目光平平撩过去,淡漠得让陈管家将话咽回肚子里。
姚助理上前:“老宅那边知道了今晚的事,程老先生很生气,让您过去。”
金凯家虽然到不了程家的地位,但被人打伤成这样,肯定是要闹出点动静,这在程寄预料之中,他不慌不急地说:“知道了,明天我会过去。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平静地吩咐,像是个无欲无求的佛子,双眸淡漠,全然看不出在影视沙龙上打人的狠戾模样。
姚助理和陈管家相互看看,谁也不敢违逆程寄的话,只能看着他去了休息室。
程寄很疲惫,但他的大脑高度兴奋,没有睡意,只好来休息室玩数独打发时间。他拿过最上面一本,刚翻了一页,景致歪歪扭扭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程寄垂眸看了一会儿,随后拿过记号笔,不见悲喜地将景致的名字涂黑。
就像是要抹杀她的存在。
随后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题型,思考了一会儿,这回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走神,很快提笔填上答案。
握拳捏着木头铅笔的瞬间,右手手背的伤口再次崩开,新鲜的血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