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页)

陛下待他封家不薄,如今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他和陛下不是不相信凌墨尘的话,而是不相信他封重彦会如此愚蠢糊涂,选了这么一条死路。

“封大人可想过,封家有多少条命?”高安看着他,最后劝道:“封大人,奴才也是那句话,封大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奴才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落后,短暂的沉默。

屋内忽然一道打斗声,再次划破了宁静。

封重彦隔着漫天雨雾与他相望,眼里的疯狂,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冷静,缓缓弯下身,从腿侧取下了另一把弯刀,“两年前,我信了高公公一回,但高公公失约在先,今日把刀逼到了封某的脖子上了,封某岂能让你失望。”

“封家多少条命?”他一笑:“封某贱命一条,倒是听过自古忠义两难全的道理,可我封重彦偏不信,今夜先来搏一把‘义’字,再以死来全‘忠’,也算是两全了。”

他声音陡然一提,穿透了雨雾,“咱们陛下仁厚,待臣如友,爱民如子,断不会因为封某的一时无奈,而兴连坐那一套。”

乌云如浓墨泼洒,豆大的雨点怒涛汹涌卷上玉阶,似是千军万马鏖战急,一阵一阵的吼声如同飞瀑鸣雷令人心惊。

内殿,皇帝躺在龙榻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满目失望。

报信的人跪在了殿外,已经抖成了筛子,磕磕碰碰地禀报道:“陛下,封大,封重彦反了!”

皇帝迟迟没有说话,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凌墨尘搭在他两鬓上的手指却没停,继续不轻不重地替他按着。

片刻后皇帝同他说了一声,“去吧,朕要活的。”

高安从未见过疯起来的封重彦,之前听人说梁馀被他破了一只手,不曾亲眼看到过程,如今见他朝着自己冲来,就像是一头藏在黑夜里的猛兽,终于在这个夜里觉醒了。

十步之内,见一个杀一个。

竟无一人能近身。

高安脸色渐渐地起了变化,忽然回过头冲屋内喊道:“快动手!”

屋内的情况却并不如意。

高安走后,沈明酥并没有反抗,等着许临川拿起刀子走向她,拖出她胳膊,挽起了她的宽袖,再慢慢地翻过她的手腕。

只见那白皙的手腕内侧,平平坦坦,只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许临川一愣,抬头看向她,眼里一片惊愕,满是不可置信。

沈明酥看着他怔愣的神色,笑了起来,“怎么了表哥?很意外吗?”

许临川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忘了反应。

“你这一辈子都不如我,你压根儿就不是学医的料,知道为什么吗?”沈明酥一笑,“因为你心术不正,父亲常说‘医者仁心’,你一个字都没记住,从小你就看不惯我,每回我被父亲夸了后,你都会来找我的不痛快,夜里故意在我窗前徘徊,知道我怕黑,装神弄鬼地来吓唬我,你恨我,还曾往我碗里下过|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心疼你没爹没娘,没有人教你何为善,一次次地原谅了你。”

“但像你这样的人,又何尝会知道别人的忍让,今日你来,是想要我死,可我这条命太抢手了,还轮不到你。”

沈明酥说完,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手里的刀子,反手插向右后方的太监腹部。

没料到沈明酥会武,身后的太监躲避不及,腹部结实地中了一刀,痛疼还没蔓延开,沈明酥的手肘再次碰到他的伤口,随后整个人扑过去,动作之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几人回神,她已经重新拾起了地上的匕首。

雨夜雷光闪烁,光亮照在她的脸色,她双目中带着冷清,哪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能被高安带在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先前被她刺伤一人,挣脱出来,全是因为对方没有对她设防。

上头早就吩咐过,今夜必须得成。

如今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人勾起身旁的一张木墩,猛朝她踢了过去,身旁余下的人,齐齐抽出了腰间的刀刃,蜂拥围上。

沈明酥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后悔了。

后悔那一夜她不该听父亲的话,就像如今这样,她应该拿起这把匕首,用着父亲教给她的本事,拼死一搏。

大不了多一条人命,从十八条变成十九条。

她没有刀,父亲没来得及替她熔。

唯一的一把匕首是封重彦用他的半截断剑熔给她的,让她用来防身。可匕首太短,远不及利刀凶猛。

她一身白衣渐渐地染了红。

许临川还跌坐在地上,似乎还未从适才的震惊中刚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那被围堵在中间的人影,嘴巴一张一合,“不可能。”

“为什么。”

他亲耳听舅舅说,“雲骨就在她的手腕上,若要拿下来,只能剔骨......”

舅母轻声低语:“剔骨之痛,没几人能扛住......”

“为什么没有了......”她沈明酥那么怕疼,胆子还小,又娇气,曾被药渣子扎了手,都能跑到舅舅跟前撒一场娇。

她会心甘情愿取下来?

可那道伤疤,他看得清楚,确实没有了。

到底是何时没有的,是被谁拿走的......

他盯着那个周身被一点一点染红地身影,脑子里凌乱如麻,一年前沈家被血洗,不是舅舅没把她交出去,而是她身上已经没了雲骨。

怎么会这样......

内屋的珠帘忽然一阵响,他转过头,正好瞥见了那只对着她破窗而入的冷箭。

许临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起身,又为何要扑了过去,利箭一瞬穿透了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跪坐了地上。

屋内的几盏灯火,尽数扑灭,黑漆漆的雨夜如同泼了墨汁,许临川跪在那里,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对方的人,也看不到沈明酥在哪儿。

屋内彻底地陷入了黑暗,屋外封重彦手里的刀及时刺进了高安的后背,外面的火光从破开的门窗内模糊地溢了进来。

沈明酥先前散下的药粉,也终于起了效。

她从地上爬起来,青帽已经脱落,满头发丝披散在肩头,双手沾满了血污,找了一阵才看到了身后的许临川。

许临川依旧跪在那儿,胸口插着一根长箭,鲜血不断地往下滴,已在他周围晕出了一滩。

沈明酥神色一僵,踉跄地走过去,双腿无力地跪坐在他跟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哑声唤他:“许临川,你怎么了......”

许临川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因疼痛不断地颤抖,张了张嘴,问她:“为,为什么......”

那道伤痕少说也有几年了。

雲骨早就没了。

那她这些年的聪慧从何而来......

那么好的东西,她为何甘愿取下来,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