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诏狱扫盲班(第2/3页)
至于姜星火前世看得无脑历史小白爽文里,动不动就九九乘法表震惊秦始皇,那更是扯淡!
须知道,春秋时期的《管子》就已经提到“安戏作九九之数以应天道”;在战国时代,九九口诀已经相当流行,诸子著作如《荀子》等已把乘法口诀的文句作为论证来引用了。
到了南北朝的时候,祖冲之更是在刘徽开创的探索圆周率的精确方法,也就是《九章算术》所提到的割圆术的基础上,首次将圆周率精算到小数第七位,保持世界领先地位上千年。
那么,既然华夏文明的数学研究历史如此悠久,为什么后来落后了呢?
是我们缺乏总结性的书籍,以至于后人要重新摸索前人走过的路吗?
不是的。
《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五曹算经》、《孙子算经》……
不说基础和进阶数学问题基本囊括,也可以说是说所漏着百不存一了。
根本原因在于华夏文明的数学,作为单独的学科,在古代封建王朝与农耕传统造成社会风气的压制下,先天性地缺乏重视和普及,仅限于“够用就行的状态”。
那么怎么打破这种状态呢?
姜星火认为,最重要的就是两点。
第一,降低数学的学习门槛,推广(非发明)更容易使用的阿拉伯数字。
第二,完善数学的形式逻辑,撰写由易到难,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数学教材。
形式逻辑在中国没有发展的结果是,我们的华夏文明见长于归纳,但是缺少形式逻辑,缺少演绎的、严格的框架,同样缺少严谨的定义。
譬如数学上有二项式定理,中国历史上有杨辉三角形,展开以后实际上就是二项式定理,但是它的表述和思考方法不一样……杨辉三角是中国古时候的数学家为解决高次开方问题找到的工具,但当时的著作中没有给出具体推导过程,所以后世人只能认为杨辉三角是当时的数学家通过归纳总结发现的。
而二项式定理不同,是逻辑推理演绎出来的,牛顿给出了二项式定理的一般公式和推导过程。
而【定义】【逻辑】这些,无不是近代科学之基础。
在姜星火的心中,【定义】【逻辑】【教材】的推广普及,远远比自己一个人狂点科技树,要强得多得多!
不重视根基而妄图盛开。
便犹如刹那之烟火,过眼之云烟。
科学基础与体系的创建,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才是真正能造福千秋万代的事情。
否则等自己死了,大明的科技不又回到了老路?
这便是群众史观的另一种解读了。
不管是推广数学还是点科技树,同样也需要无数千千万万受过基础教育的人,经过筛选、过滤,去从事相关研究。
这些人中,或许有些人会去从事其他与科学和数学无关的工作和职业,但是当他们看到熟悉的让人头痛的数学知识时,还是会回想起年少青葱时的那段岁月,彼时种种难题,又何尝不是对未来命运的某种解答呢?
姜星火思绪飘忽,也不过是刹那之事,最终归于眼下。
他只说了三个字。
“三个月。”
“什么?”
朱高煦和夏原吉齐齐惊愕。
这个数字,跟他们提出的十年八年,或是一年,差距都有些过大了。
大到他们觉得姜星火是在开玩笑。
“我说三个月……这是往长了说的。”
见两人不解,姜星火解释道:“你们觉得收税需要多高的术数本领?加减乘除,不够吗?只是让他们收税,不被轻易哄骗了就行,最后还得往上一级报呢,自然有更加专业的术数先生来做账、核账。”
“加减乘除。”朱高煦挠了挠大胡子,“也挺难吧。”
夏原吉忍不住提醒道。
“一百个人里,有九十多个是不认字的。”
“不需要认多少字,就用阿拉伯数字,做账也是如此。”
“那涉及到多余的数怎么办?”
夏原吉同样以手代笔,在地面上写下了“三又一分四釐一毫六丝”,这是日常用到圆周率的文字表示。
姜星火直接写了3.1416。
“加个点。”
夏原吉愣了愣,旋即恍然。
确实简单地多。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至于姜星火前世,很多学生认为“分数”、“平方”、“开方”也是舶来词,其实不是的,《九章算术》所作的注本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分数还是称“分数”,“平方”、“开方”(全称“开平方”)也是一样的称谓。
实际上现代数学上的中文术语,大部分和古代从字面到意思完全一致。
至于夏原吉为什么不震惊?
人家是户部尚书,姜星火讲他从来没听过的经国济民学,讲货币体系,夏原吉当然震惊。
一个普通账房先生都懂的数学,有啥好震惊的?
阿拉伯数字和小数点,不过是另一种简单易推广的表达形式而已。
“如此说来,懂术数倒是可以解决了。”
夏原吉颔首,旋即疑问道:“术数只有这几个数,脑子活泛点,加减不教都会,乘除学学九九乘法表,大略也能应用……大不了死记硬背嘛,实在背不下来,印刷出来贴墙上也花不到一文钱。”
“问题是,识字怎么解决呢?”
这个问题问的朱高煦也跟着深思起来。
军中的文化水平,朱高煦是有切身体会的。
基本全是丈育。
识字这件事,对中国古代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基本上是无缘的。
会说汉字不会写汉字,再正常不过了。
保守估计,大明此时的文盲率,至少是高于95%的。
原因也很简单。
中国古代绝大部分普通老百姓是不需要识字的。
为啥?
古代中国普通老百姓,基本都是农民,而农民不需要像现代那样学会使用化肥、农药,操纵新式农业机器。
他们只要会用锄头,会用镰刀,基本就没啥问题了。
这不是有手就行?
对于农民来说,他们一生都不会离开乡村,有的一生没有去过县城,只去过附近一二十里的乡镇。
那么,认识字又有什么用处呢?
况且,在古代学会识字,也不是很容易的。
正常来说,文字是比较难学的,儿童至少要学习三到四年时间才能达到看书、写信的地步。
当年没有公学,都是私塾,上学费用虽不高,也不算非常便宜,这对于孩子通常很多的农民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太能承担得起的负担。
靖难之役时期扩编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是普遍出身的农家子,也就意味着,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识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