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揭晓(第5/6页)

纪纲的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上锦衣卫臭名昭著的手段,之前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那名老宦官,顿时竹简倒豆子似地一股脑把他所了解的真相说了出来。

“他可能是安南王孙,但他应该不叫陈天平。”

“那叫什么?阮康。”

听到“阮康”这个名字,老宦官显得极为陌生,他摇了摇头,只说道:“他或许叫杨天平,这个杨天平确实是安南王孙,但不是现在这一支的王孙。”

老宦官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沉湎之色,随着他的回忆与讲述,陈天平的身份之谜终于浮出水面。

胡氏(黎氏)篡位之前,安南的国王是陈叔明(庙号艺宗)这一支传承下来的,但这里面还有一个曲折的权力之争,那就是陈艺宗并非是嫡长子,在他的父亲陈明宗驾崩后,皇位传给了他的哥哥陈宪宗,陈显宗身体不好,没几年就驾崩了,传给了另一个兄弟陈裕宗。

后来,到了陈裕宗驾崩的时候,按理来说,就算是轮,也该轮到陈叔明了,因为陈裕宗是没有亲生子嗣的。

然而故事的戏剧性在于,陈裕宗宁愿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外人,也不愿意给亲兄弟。

说是外人倒也不是很准确,陈裕宗选择的皇位继承人是他哥哥恭肃王陈元昱的儿子陈日礼,看起来侄子继承皇位不给兄弟继承,虽然不合理,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对吧?

但问题在于,陈日礼不是恭肃王陈元昱的亲儿子,而是养子!

他娘怀胎时,恭肃王陈元昱“悦其艳色而纳之,及生,以为己子”,于是杨日礼改姓为陈,被恭肃王当作自己的儿子在宫中抚养。

陈裕宗力排众议,临死前把陈日礼扶上了陈朝的皇帝宝座。

可是在陈日礼自觉江山稳固以后,就开始不装了,因为他在被陈元昱收养前姓杨,所以把名字改回了杨日礼,随后头等大事就是削藩,把陈朝宗室基本杀戮一空。

是的,基本可以视作建文帝加强版。

说是加强版,是因为他坚持的时间要比建文帝长,足足统治了安南十二年之久,是建文帝统治时间的三倍!

但是杨日礼最后还是被大臣们发动宫变推下台了,流落民间的陈艺宗上位后,将其废为昏德公,不久后将其杀死,在史书中也被抹去了名字,而安南的历史,再往后就是如今胡氏篡国的事情了。

而陈天平,或者说杨天平,确实是安南王孙,但不是陈艺宗陈叔明那一支的王孙,而是废帝杨日礼那一支的王孙!

如此一来,一切似乎都解释的通了。

忠于杨日礼的宗室陈元辉带着年幼的王孙投降了占城国,杨天平被改名叫做阮康,以家奴的身份待在陈元辉的身边。如今杨天平长大了,正巧遇到胡氏篡国,便辗转来到大明,以求重夺安南王位……而那封裴伯耆寄给真正的安南王孙的书信,到底是为何落入了杨天平手里,便不得而知了。

“好一出《赵氏孤儿》!”

姜星火击节赞叹道。

“确实精彩。”纪纲也是忍不住说道。

“带陈天平过来吧,最后确认一下身份。”

纪纲点点头,招呼门外一名锦衣卫,让他领陈天平进来。

片刻后,陈天平被带了进来,当他看到这位老宦官时,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是叫你陈天平好呢,还是杨天平?”

姜星火的话语,无疑是已经摊牌了。

陈天平没有了任何掩饰的必要,坦然道:“叫我陈天平吧,我不想姓杨。”

姜星火的审问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信怎么来的?”

“从死人手里拿来的。”

“为什么来大明?”

“为了复国,重夺王位。”

姜星火沉默了几息,复又问道:

“你之前见没见过裴伯耆和裴文丽?”

“没见过。”陈天平摇了摇头,只是神色遗憾地说道,“若是见过就不会不知道那封信是裴文丽代笔的了,这是我最大的败笔,实在没想到……至于这老宦官看破了我的身份,倒是也无所谓,大明需要的只是安南王孙,不是吗?”

姜星火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真是裴文丽?”

陈天平点点头:“我认为是,内容和字迹做不得假,拿到手后,这封信我绝对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最后一问,裴伯耆父子遇难,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准确吗?”

“听很多人说过,消息准确,不然我不会那么肯定地举报他,不准确就是在暴露自己的身份。”

陈天平的眉头蹙紧着:“可是我还是想不通。”

“你很快就能想通了,就在这里坐着休息吧,不要睡着了……你是聪明人,别做蠢事。”

“我知道。”

陈天平很坦然:“我对大明还有利用价值,听说大明马上就要发兵攻打安南了,我没到铤而走险的地步,不需要。”

“知道就好。”

……

夜色温凉如水。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床上呼吸沉稳的裴文丽忽然翻身而起。

他光着脚,悄悄地走到了门缝边上,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眼下已是后半夜,果然,外面在院子里看着他和裴伯耆这两个房间的锦衣卫,早已经睡死过去,呼噜声打的震天响。

裴文丽轻轻推开房门,会同馆不缺钱,又是招待番使的地方,门轴自然有足够的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小心翼翼地溜出来,顺手关好了房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吵醒在院子里熟睡中的锦衣卫。

此时,月亮正升至头顶的位置,皎洁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让整座院落都沐浴在银白之中,给黑暗笼罩的此地增添了几分光明。

裴文丽的手里,消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块茶杯碎片。

这块碎片,是陈天平靴子底部的泥土从屋里裹带出来的,被裴文丽悄悄捡了起来。

隔壁就是他爹裴伯耆的房间,而裴文丽的目标,正是那里。

裴文丽同样轻手轻脚地推开隔壁的房门,此时一个人影正躺在床上。

裴文丽听不到呼吸声,他也没有在意,不仅仅是因为重伤之人呼吸本就微不可查,更是因为此时他的胸腔中,心脏正在如同擂鼓一般剧烈地跳动着。

裴文丽悄悄地靠近了床边,对着背对侧卧着的人影,瞄准了脖颈处,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碎片。

只要把这块茶杯碎片,刺进他的脖颈,再捂住嘴,这样就算是醒了过来,恐怕也会因为伤口太深,失血过多而死吧!

想到这里,裴文丽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丝快意。

至于会不会被大明发现,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对方一旦醒来,自己的身份就将彻底暴露,所有谋划都将付诸东流,这绝对是他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