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龙场(第2/4页)

“国师,这份廷论需要刊印多少册?”

一旁的胡广问道。

本来跟国子监的印刷所对接的事情,以前在内阁是解缙负责的,如今解缙调到了总裁变法事务衙门,这活也就扔给了胡广。

姜星火闻言,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三个字道:“三千册。”

“三千册?”

在场的内阁成员闻言,都忍不住有些惊异。

按理说这种类似内部参考文件的东西,通常只在廷议上讨论大事的时候才会出现,因为这个版本是按照最高标准的格式修订和印刷的,印制成本不低,用的是特殊纸张,往常都是每个衙门发一到三本传着看……如今却要发三千册,那就意味着在京有品级的官员,基本上是人手一本可能还富余。

不过,三千册也就意味着大概要花费好几千两银子,这对于任何一个部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可钱对于国师应该还是小事,毕竟210万两的商税都许诺出来了,但问题是,国师为什么会印这么多呢?这种违反传统的行为完全没必要啊,其中一定有某种深意!

那么是什么深意呢?这不禁让内阁众人沉思了起来。

细细想来,对于皇帝来说,变法派真的通过这一次廷辩进一步壮大了吗?

并没有。

中央银行分走了户部的权柄,而管理中央银行的人并没有确定,同时户部尚书夏原吉既要挑头负撰写责廷议记录,给百官进行吹风,后续又要面临分蛋糕的难题,难免会遭人怨恨。

看起来如果一切顺利,皇帝将拿到更多的钱去进行他的伟大事业,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当然了,命运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只不过朱棣不知道而已。

如果内阁众人往阴暗一点去想,或许这种朝廷各部、寺的怨愤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他们对姜星火的畏惧,会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但随着变法正式进入第二阶段,那就相当于人从沙滩浅水处游泳,进入脚不着地的深水区了,变法派在面临更多的挑战的同时,与皇权的关系也将变得更加微妙、复杂起来。

皇帝不一定会动摇对变法派的支持,但如果能借助廷辩的契机,有序控制朝堂内部的矛盾,那么对于皇帝来说,一石二鸟效果或许更佳。

而这个时候,姜星火却突然下指示,要增印一共三千册,莫不是在给朝臣施压?

当他们接过誊写好的稿子时,一边想着,一边凑在一起校对了起来,在这份文书上,很多廷辩时比较尖锐的问题都有所保留,而其他不利于变法的内容,也在某些细节上稍稍调整了一些,避免闹出乱子。

在场的内阁众人想到一块去了,纷纷抬头看向姜星火。

你看,这就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国师未雨绸缪。”

姜星火有些莫名其妙,没懂他们的意思,不就印个内部参考文件吗?多印点怎么了?

姜星火只说道:“按正常公文标准印,不用按廷议的最高标准印。”

在座的内阁众人听到姜星火的话后,顿时醒悟过来,哦,原来国师要直接定性成已经发布的公文,而非讨论性质的参考文书。

而在这时候,夏原吉把重新誊写在白纸上的修改稿交给了胡广,亦是郑重地说道:“你们再最后校对一下然后送去印刷,这是不能出错的,此事关系国本,切莫马虎大意啊。”

其实在这一刻,夏原吉其实隐约猜到了皇帝为什么要选择自己来干这件事。

其实这也是皇帝故意弄出来的一次试探——皇帝需要看看朝中诸臣的真正底线,或者说,关于搞钱这件事各部、寺的利益所在。

毫无疑问,朝中大员对于姜星火的做法,肯定是有一些人会抱有抗议情绪的,他们会认为,如果放宽对于商业限度,那么各方部门肯定会产生一些争端。

很难理解吗?

如果旧有的财政分配格局被打破,哪怕有新钱进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得利的,这里面会产生新一轮的分蛋糕,有人分的多,自然就会有人分的少,切蛋糕的人永远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而一旦有不满意,这份怨愤自然会对准负责切蛋糕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夏原吉,皇帝依旧高高地坐在龙椅上俯瞰着这一切。

当一切事情办好,廷论的稿子被送去国子监印刷所印刷以后,内阁这些人精还在琢磨着国师的意图,而姜星火却已经准备回家了。

……

诏狱里,老熟人们齐聚一堂。

“姜星火,你他娘的陷害我!”

郇旃见到姜星火前来,愤怒地抓着囚室的铁栏杆摇晃着手铐脚镣,发出“叮当”的声音。

姜星火懒得跟他啰嗦什么,他的老师王景都要“被致仕”了,郇旃自然也失去了被关押的价值,按受贿罪判倒不至于要人命,毕竟时代变了,不兴扒皮实草那一套了,但贬到荒无人烟之地去的下场是少不了的。

“回头问问,贵州布政使司的龙场驿,还缺不缺驿丞?”

姜星火忽然没头没尾地交代了一句,纪纲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下来。

“缺的话给他送到那去。”

接下来姜星火继续前行,来到了李至刚等人的面前。

黄信已经彻底蔫了,今日是太祖忌日,姜星火还能来到这里,胜败早已不言自明。

“能给我讲讲今日发生了什么吗?”

姜星火没有回答他,而是问纪纲道:“孔希路呢?”

纪纲愣了下,刚才他得到的消息,牢里的犯人是齐全的。

等找来牢头老王一问,方才知道孔希路去上面的院子鼓捣东西了。

见此,姜星火也没着急去找孔希路,而是大略跟黄信和李至刚说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是一面之词,既然是姜星火说的,两人倒也没有不信,只是神情大不相同了。

黄信自然是变得极为沮丧、颓唐,毕竟他给予厚望的辩经擂台赛和暴昭的刺杀行动都失败了,而最后太祖忌日的哭陵也失败了,黄信以自身为代价,针对变法派发动的攻势,最终是以彻底失败而收场,相当于赔了夫人又折兵,白忙活一场。

“正不胜邪……正不胜邪啊!”

黄信喟然长叹:“你这大奸大恶之徒,竟然能安然度过风波,罢了,反正我早已将自身荣辱生死置之度外,你愿意如何处置,要杀要剐,且任意施为吧。”

说完,两眼一闭,显然是心如死灰了。

姜星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再过十几天就要发兵安南了,那边还缺个按察使,我看你就挺不错,好好戴罪立功。”

黄信闻言,愕然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