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嬗变(第2/4页)
孔子《说卦传》第 一 章有云:“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也就是说蓍本来是一种草,它本身并不知吉凶,之所以说它知吉凶,称其为神物、神明,是因为周文王等圣人对其进行了“幽赞”(加buff)。
经过“幽赞”的蓍草,就具有了灵性,再结合天地之数(即天数1、3、5、7、9,地数2、4、6、8、10),按照筮法得出阴阳并观察阴阳变化,这样就可以得出一个卦。
蓍草算卦的原理,其实本质上就是算术题,算法很简单,就是“分二、挂一、揲四、归奇”等几步,所以所以是先有筮后有卦,并非把六十四卦放在那里,拿发生过的事来对号入座,而是通过筮法立卦,以预知未来发生的事。
姜星火看着一堆蓍草,陷入了沉思。
他缺乏神秘学的知识,对此完全看不懂。
“咳咳。”
袁珙给他讲解了一番卦象。
“君子以恐惧修省……我一定要按卦象来做事吗?”
“呃,倒也不完全是这样,卦象只是某种预测,或者说暗示,每个卦象未来的走向,都是会千差万别的。”
“嗯……”姜星火陷入了思索。
姜星火是不太信这种神秘学的东西,但他之前确实出于好奇,跟老和尚、袁珙、张宇初这些佛道的大宗师级人物探讨过。
得出的答案是,像是袁珙的相术、张宇初的风水术,以及老和尚的法子,确实能得到一些关于预测未来的结果,但这个结果能不能实现,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按传下来的法子,肯定是能出结果的。
也就是说,有天资的人经过刻苦的学习训练,能够对人的命运进行预测,但预测的结果准确度,并没有任何人敢保证……这跟随口胡诌貌似也没什么区别。
除此以外,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诸如内力、真气、灵气或是什么其他修炼成仙成佛的办法,天上也从来没给地下什么明确的指示,龙虎山那么多代天师,也没一个真成仙的,那些玄之又玄的传说都是骗骗信众的,要是自己信了才是傻子。
而武术这种东西,确实有,但跟姜星火前世一样,都是搏杀类技能,属于经验套路技巧的流派性总结,而且个体战斗力会随着年龄下滑。
这个世界的武力天花板,目前就是朱高煦。
身披重甲有战马的情况下,如果面对的是轻甲步兵且没有重型破甲武器,地形平坦的话,确实在战场上可以做到“以一敌百”……但这显然也就到头了,跟明中的俞大遒和戚继光、明末的曹文诏和曹变蛟应该武力水平差不多,属于人类认知范围内的事情,在战场上某些时候可以起到改变战局的作用,可离一人成军还差得远,依旧会被杂兵围殴致死。
“即便是姜圣在某些时候预测的未来,也是会发生改变的,万事万物都是动态的,所以倒也不一定要根据卦象行事,不过我认为,有些东西还是割舍掉比较好。”姚广孝说道。
“你的意思是?”
“军队相关的事情……即便没有卦象,我认为也不该碰了。”
听到姚广孝的建议,袁珙当年也是做过侍郎级别高官的,此时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姜星火开始认真地思考二人的建议。
目前他在军队方面涉及的只有三个领域,分别是大明皇家军官学校的副校长、兵器局和兵仗局的技术顾问、另外还参与过税卒卫的训练。
第一个肯定是要辞掉的,因为军校这方面,确实是水泼不进,丘福把持的很严,而且似乎是受到了朱棣的指示,对他很警惕。姜星火虽然结识了一些教师和学生,但总体来说,向下一代军界插手,阻力还是非常的大,而且很犯忌讳。
所以与其这么尴尬的吊着,不如干脆辞了。
而对军界的影响力,只能是通过间接的方式了,也就是经营好现在对于大明的这些高级将领的人脉。
兵器局和兵仗局方面,这个朱棣是不管的,而且除了自己,别人也做不来,跟军校不太一样,属于无可替代且朝廷极大受益的岗位。
税卒卫目前第一批参加过江南平乱战争的骨干,已经被抽调跟着柳升前往安南作战了,这是这个世界第一支纯火器部队的种子,相信随着战场上表现越来越优异,以后会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
嗯,军队的军改计划里,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京师三大营肯定是没跑的,也就是步、骑、炮混编的合成部队,而这些税卒卫的老兵,也将成为神机营的根基。
而以后的税卒卫,或许会成为一个训练和培养真正的税卒、税丁的地方,培养他们算数和识字等扫盲工作,让他们真正能成为国家税务系统的一部分,而非一开始颇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火器部队。
姜星火想了想后说道:“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样,改日我便辞掉军校副校长的职位,税卒卫扫盲的事情,现在也都有了教材,有了老带新的机制,便一并辞掉了,只保留在兵仗局和兵器局的技术顾问。”
“如此最好。”
袁珙收拾了一下蓍草,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他始终没想明白,之前那个潜龙勿用的卦象是什么意思。
而袁珙离开后,姚广孝也说了一句诛心之论:“依目前的形势来看,军队的发展,在外而不在内,在民而不在官。”
“你的意思是?”姜星火似乎受到了某种启发。
既然一条路走不通,转换赛道也未尝不可啊!
“安南是第一仗,这一仗李景隆打的漂亮,而拿下了安南,就有了往南洋和西洋探索的前进基地,以后海外的探索和殖民会越来越多,民间的海上武装,是一定会随着军队的脚步而一同蓬勃发展的。”
这个道理姜星火也懂,只是方才有些执念了,如今却是豁然开朗。
姚广孝看着他的样子,捻着白须,叹了口气。
“姜圣,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沉溺于眼前繁琐的事情,以至于对有些东西,都失去了警觉。”
“……历史的进步是没有太多妥协的,纵观历朝历代,一旦在顶层结构发生嬗变,哪有那么多温情脉脉?你死我活才是最大的可能,不能抱有太多的幻想。”
姜星火坦诚地说道:“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我还看不透,更下定不了这个决心。”
“我们这一代人,是看不到最遥远的未来的,能看到的,只是接下来根据规律所能推测出的情况,其实跟算卦差不多,不过应该更加科学一些。”
“手工工场主、军功新贵族、海贸商人、银行家、私掠船主、市民、工人……这些新阶层的崛起固然是无可避免的,但在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里,力量究竟能壮大到什么程度,是否真的到了促进历史的进程由量变转为质变的节点,我也判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