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圣婴院27(第3/3页)

一下,两下。

扫帚像疯了一样往这个瘦弱的孩子身上抽去。

直到那巨大的、用竹藤编织的扫把头散落一地,女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她看向兰姆的眼神好像看着一坨肮脏的垃圾。

“现在、立刻、马上滚回你阁楼上的窝里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挥舞着手臂高声咆哮道。

秦非敏锐地觉察到,兰姆的情绪似乎有些不正常。

他一言不发地上楼,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直挺挺地向床上倒去。

随后。

黑暗来临了。

浓郁到近乎凝结出实质的黑暗如同水流般,从门缝、窗缝、从每一寸墙壁中,渗透进狭窄的小隔间里。

秦非的心脏蓦地紧锁。

他又回到了兰姆的身体里,但他仍旧操控不了这具身体。

在兰姆的视野中,秦非清楚地看见,那片黑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但兰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黑暗彻底淹没整座阁楼之后,秦非忽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尖锐地刺痛了一下。

紧接着,灵魂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

就像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将他整个从中剖开,秦非感觉到一股冰凉顺着自己的眉心一路向下。

虽然没有任何的明示或暗示。

但此刻,或许因为秦非正寄居在兰姆的身体里,致使他他能够无比清晰地明白一件事:

祂来了。

污染源出现了。

就像鬼女曾经对秦非所说的那样:

祂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一次,祂选中了兰姆。

而兰姆安然接纳。

这是一场仅存于兰姆的精神世界的污染,并未向外蔓延。

空前浩大。

却又寂静无声。

兰姆双眼紧闭,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了水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秦非能够感受到某种奇异的能量,正在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流窜,像是一团黑色的雾席卷他的身体。

最后,那团黑雾感到了倦怠,盘亘在了兰姆的脑部。

下一刻,秦非睁开眼睛。

他只有一双眼睛,但眼前却骤然分割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个是正常的,是他这些天已然见惯了的,另一个则失去了所有颜色。

秦非隐约能够看见,在兰姆的意识深处,一片漆黑的空间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正面对面坐在那里。

这是……兰姆的第一次人格分裂?

那个和兰姆有着相同外表,眉宇间却满是冷漠孤僻的孩子,无疑正是秦非在副本中见过的24号圣婴。

这个情节至此终结,秦非眼前的时空再次化作一片虚无的彩色碎片。

当那些碎片重构成新的画面时,秦非俨然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几年之后。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但兰姆的外表竟丝毫未变。

他的哥哥姐姐们都长大了一些,他却仍旧是当初那个瘦弱的男孩。

在这段被掠去的时光里,他脑海中的人格已经由两个变成了整整十六个。

十六个男女老少不同的人格侵占着这具身体,兰姆越来越频繁地在人前表现出异状,这令他的家人们对他的不耐日渐加深。

这几年间,教廷和政府之间的博弈终于到了尾声。

社会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变,教堂也从原先单纯做礼拜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集监狱、疗养院、病院于一体的黑暗圣地。

终于有一天,兰姆的家人们集体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要将兰姆送到教堂去。

家里并不富裕,养不起兰姆这个闲人。

虽然他从小吃得就不多,但哪怕仅仅是一粒米,就算掉到地上,也比喂给这个毫无用处的小崽子要让人舒心畅快得多。

至于送进教堂的理由?

哦,随便编纂一个就行了。

神父最喜欢兰姆,无论用什么理由将他送去,神父都必定欣然接纳。

于是兰姆就这样被带离了家。

自此,他将自己全部的自由都葬送在了那座宏伟而圣洁的教堂。

……

这部冗长的过场动画至此终止了,并未继续播放兰姆进入教堂内的后续。

在兰姆被修女带进地牢后,所有一切如冰雪消融般散去。

秦非回到了他踏出迷宫出口后进入的那个纯白空间。

与上回不同的是,那股禁锢秦非的力量消失了。

现在,他可以自如地活动。

这里完全是一片虚无,空无一物,没有天也没有地。

秦非甚至无法从物理层面上解释自己是怎么踏出每一步而不踩空的。

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唯一可见的便是不远处的一把椅子。

那把高背椅上坐了一个人。

秦非半眯着眼,目光中带着探究。

很显然。

那是兰姆,而又不是兰姆。

或许是因为要在这个副本中示人,祂才占用了兰姆的身躯,顶着这张和兰姆一模一样的脸。

但祂和兰姆本尊实在太过不同。

即使拥有着同样的躯壳,秦非依旧很难将他们二者联系起来。

兰姆的神情怯懦,黑发柔软,瞳孔中藏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与抵触,就像一只被狼群咬伤后独自瑟缩在角落的小羊。

而祂,眼前这个污染源。

透过那双空有兰姆轮廓的眼睛,秦非能够看见一个与那孩子截然不同的、浩瀚、磅礴,而又难以捉摸的灵魂。

祂的眸子澄澈明净、如湖水般清透,颜色介乎于透明的冰面与最浅淡的海水蓝之间。

眸底仿佛汇聚着万千星辰、汇聚着数之不尽的世界。

它们在那眉宇之间交错着,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宇宙。

如果一定要为这灵魂下一个具象的定义——

秦非回想起上一場副本结束后,自己意外闯入的那个不知名空间,以及在那里看见的人。

假如祂有一个固定的模样。

那必定就是那样的。

秦非看着面前的人,有些许晃神。

远远的,祂向秦非微微颔首。

“你来了。”祂的轻声轻柔而低醇,尾音略有些沉,像是和缓的琴音。

“我等你很久了。”

祂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