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雾玫瑰(十九)(第2/2页)
雷德里克站在台阶上方猩红帷幔旁,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脸色臭得要命,他按照礼仪盛装出席,身旁就是与他装束相似的尤里乌斯,两人都有着深紫色的眼睛和波提亚家族的深刻轮廓,只是当他们站在一起时,无论谁都会第一时间把视线落在尤里乌斯身上。
铁灰色长发的秘书长在拉斐尔走过来时顺手扶了他一把,注意到这个动作的雷德里克脸色更阴沉了,他毫不客气地挤过去,开始滔滔不绝地汇报起自己的工作——这些事情本应在更早的时候向教皇汇报,但是可恶的拉斐尔,他根本不允许他踏进教皇宫!
觐见被拒绝了至少六次的雷德里克都对自己的耐心感到了不可思议,如果是以前,有人胆敢将他拒之门外,他绝对会带着护卫们把那家人的门拆下来扔在路上踩。
可那个杂种现在是翡冷翠的教皇。
雷德里克比任何人都清楚教皇的地位,尤其是他的父亲曾经就拥有这个尊荣的冠冕,他享受过教皇之子的权威,所以看得更加深刻。
……卑劣的杂种,雷德里克阴冷地望着拉斐尔,在心中恶毒地诅咒着,攫取了不属于他的荣耀和权势,哪怕现在尤里乌斯被他所蒙蔽,也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些东西统统吐出来,然后回到贫民窟那一滩淤泥里去,那他那些糟糕的过往一起腐烂。
拉斐尔忽然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淡,雷德里克一惊,有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不过拉斐尔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继续看着前方:“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也正因为平淡,雷德里克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冒了上来——从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不仅没有像之前那样对拉斐尔破口大骂或是极尽嘲讽,甚至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
看来多次的拒绝和冷淡,让傲慢的公爵也潜意识里对拉斐尔抱有了敬畏之心,尽管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心态。
就像是训狗一样,被斥责得多了,再凶狠的狗也会对主人保持尊重。
拉斐尔嘴角无声地向上翘了一下。
尤里乌斯偏转视线,静静地看了乖乖退下的雷德里克两秒,镜片下冷彻的视线里没有任何情绪,目送着血缘上的侄子走远。
“他姓波提亚。”喧闹的欢呼声里,波提亚的大家长轻声提醒了一句。
拉斐尔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我只是在教他懂得必要的尊重。”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了尤里乌斯的手,独自一人在教皇宝座上坐下。
尤里乌斯手中一空,那点温热毫不留情地抽离,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只是想说,雷德里克母亲家族的人不会乐意看见雷德里克和拉斐尔的关系变好,不管是什么意义上的和好,他们还抱着让雷德里克继承圣维塔利安三世地位的美梦,尽管尤里乌斯很明白这不可能,奈何世界上总是蠢货更多。
教皇宫的秘书长事务繁忙,哪怕是在庆典的时候也无法休息,尤里乌斯很快被叫到了别的地方,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适时地来到了拉斐尔座前。
“圣父,”他朝拉斐尔深深地行礼,再次抬起头时,眼里甚至有了激动的泪花,“天呐,我终于能够面见您了,我在贝尚松听闻您加冕的消息,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到您面前宣誓我的忠诚,但是……请您宽恕,贝尚松的子民离不开我,我的城市实在是贫穷,我甚至无法为您献上足够丰厚的贺礼……”
他掏出手绢,做作地擦拭了一下眼眶里的泪水。
拉斐尔耐心地带着微笑看完了他的表演,从善如流地回答:“我宽恕。”
“非常感谢,仁慈的圣父,您的光辉至高无上,您的悲悯令我无法再昧着良心欺瞒……天啊,我真不该这么说,但是如果您受到了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而这伤害是由于我的隐瞒,那么我日后都会因为今天的犹豫而被神所惩罚。”
拉斐尔心里的笑容愈发拉大了,但他脸上还是露出了应景的警惕神色:“贝尚松领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贝尚松看起来恨不得将要说的话朝拉斐尔倒个干净,但碍于表演的完整性,他还是勉强把内心丰富曲折的心理活动说完了,尽管在拉斐尔看来他的急切简直无法隐藏。
“是波提亚,我想您应该明白,”贝尚松向“被波提亚掌控的傀儡教皇”使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果然,如他所想,在提到这个姓氏时,教皇的笑容消失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家族,他们截断了我们——虔诚的领主们向您效忠的门路,唉,您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原本想竭尽所能为您的加冕送上足够的礼物,但是波提亚制止了我们,他们好像认为比起教皇宫,波提亚更需要这笔资金。”
贝尚松肆无忌惮地将隐秘抖落出来,同时愉悦地看着教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的快活都要喷涌出来了。
对,就是这样,赶紧和波提亚撕破脸,到时候无论是谁吃亏,领主们都是赢家。
至于这个堪称拙劣的谎言……
这可算不上什么谎言,只是稍微进行了一点艺术性的加工而已,而且波提亚本来就不那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