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2/2页)
江北祁:“嗯。”
编长生辫是津北地区的旧俗,长生辫寓意着长生,希望小孩子能一辈子平安顺遂,福寿绵长。
一般家中疼爱孩子的父母,都会让家里的孩子留长生辫,弥虞自己也扎过,她还看过弥泽西小时候的照片,嘲笑他一个男生扎小辫子好久。
“那,你小时候编过长生辫吗?”她随口一口旁边的江北祁。
“编过。”少年说。
“那后来为什么又剪了呢?”弥虞好奇地问。
一阵漫长的沉默。
之后,少年的声音响起来。
“因为他们死了。”他声音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日暴乱的街角,他被粗暴地推搡在地,被惊慌的人们踩着手跑过,被无数人推倒又撞开,他的长生辫散开了,头发凌乱飞舞,又被不知谁的血液凝固浸透,变成永远打不开的死结。
自那之后的十五天,被从帕特岛半死不活地带出来,送到医院抢救。
重伤治疗后的第十二天,他睁开了眼睛,看见病床前,双眼泛着红血丝的姑姑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俯身在他脑后咔嚓一声。
带着血的凌乱发辫落地。
“不要再想那些事了,也不要再哭了,”她闭上眼睛,这么对他说,“你现在不只是为你自己而活,听懂了吗?江北祁。”
他当时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全身都痛。
“害死了父母的孩子,怎么能配有长生呢?”
——这是他发着烧正意识迷蒙时,听到那些来看望自己的远亲们隐隐约约的谈话。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七天,被殴打被恐吓被威胁。
他遍体鳞伤地走出了那栋红房子地狱,却无时无刻不活在被拷问的无间地狱之中。
于是少年总是忍不住迷茫地想:真的是我错了吗?
可害死他们的,真的是我吗?
为什么要把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呢?
想到这里,江北祁收紧了手指。
这些年来,他已经放弃了再去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人会回答他的。
“你不可以软弱,因为你不是在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他们’而活。”
“你不可以放弃活着,也不可以哭,因为你的命是‘他们’的死换来的,你应该感恩戴德,你是他们唯一的血脉了,你不配死。”
少年说到这里,讥讽地勾起唇,语气里不无自嘲。
而弥虞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
她没再说话,两人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少年轻轻叹了一声,“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
“长生辫一般到了年龄也会剪掉,所以也没什么。”江北祁侧过脸,看着面前公园里热闹的场景,嗓音淡淡。
被撕扯旧伤疤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之前只要提到这些事情时,他就会很烦躁。
又有谁愿意被戳痛处呢。
他也并不喜欢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那些人。
那些曾经追逐着自己的女生们,眼中只是肤浅又毫无缘由的爱慕。
江北祁厌恶这种浅薄的喜欢。
她们痴迷他的脸孔,却鄙弃他的灵魂。
而弥虞却不一样。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她给予他的一切,自己都愿意承受。
很奇怪吧。
可是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心情。
被翻来覆去耍着玩也好,被撩动心弦又若即若离也好。
如果是她给他,他愿意承受。
……被很多人喜欢没什么了不起。
被心悦的人喜欢才是最嚣张的胜者。
弥虞看着少年的侧脸,一时心有不忍,“总而言之,你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好好的,总不能放弃生命吧,相信你也肯定不会的,任何人的离开,都不能严重影响到自己……”
“弥虞。”弥虞话还没说完,江北祁忽然打断了她。
“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已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样。
弥虞迷茫又下意识地问:“什么想法?”
少年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
“你在装什么傻?你明明知道。”
知道我喜欢你。
弥虞一瞬间睁大双眼。
……奇怪,是谁的心脏在跳舞。
好像山雨欲来前的风鸣。
隐忍又猛烈的爱意汹涌无声地从少年沉寂的胸腔里争先恐后地迸发出来,只是一会,不可言说的暧昧情愫就在两人面前扯地连天地疯长起来,如同弥漫四周的清新雾气和牵动心旌的迷人香味,一瞬间充斥了少年和少女之间狭窄又遥远的天地。
那情愫如雾似幻地氤氲在他干净凛冽的眸中,隐忍放纵,炽热滚烫。
半晌,他轻轻说:“算了。”
“我会让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