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岁首(第2/12页)

老鲍甚是不解:“那你是给谁写信?还有谁能去救小裴将军?”

李嶷低头不言,只是笔走飞龙罢了,老鲍瞥见纸上抬头,忍不住一惊,说道:“你竟然写信给何校尉,让她率定胜军去相救小裴将军?”

李嶷道:“战局危险,不请她率定胜军相援,又从何还有援军?”

老鲍上上下下将李嶷打量一番,竖起一个大拇指,在李嶷面前晃动不停,说道:“你真是厉害,吃软饭吃到如此地步,不愧是天字第一号小白脸!”

李嶷不徐不急,亦不生气,从容道:“只要能救阿源,便做一回天字一号小白脸又何妨?”

老鲍不由摇头叹道:“你啊,将来一定怕老婆。”

李嶷微微一笑,只是写信,再不言语。

李嶷将信快马送出后不久,便接获阿萤的回信,信中只有四个字,乃是请君安心。之后定胜军也不问朝中请旨,径直挥师南下,朝中闻讯,皇帝虽然生气,但拿崔倚擅自出兵之事无可奈何,皇帝还是打从心眼里害怕崔倚的,知道他不像裴献,对自己有着做臣子的恭敬。

话说定胜军出兵不久,朝会散后,裴献便在宫门外遇见了送来紧要军情的急足,他匆忙折返宫中,皇帝却是喜忧参半。

原来定胜军还未赶到缅州,裴源迫于朝中接二连三的中旨,只得硬着头皮出战,因为人地皆疏,粮草匮乏,裴源到底一败,只得往长州退却,孙靖残兵紧追不舍,双方多有接战,幸而定胜军终于赶到,当下与孙靖残兵打了一场大仗,接应着裴源退到了长州。

孙靖残兵见势不妙,本想退回百越,却中了定胜军的埋伏,由此被全歼,俘获了孙靖从前的大将王效,从他口中才得知孙靖早在西长京兵败之时便已死,王效护着孙靖的尸身和残兵逃到了百越,劝说孙靖的夫人袁氏秘不发丧,假作孙靖还活着,再与百越借得了援兵,一举北上,试图反扑。

崔倚见状,一不作二不休,索性亲自领兵灭了百越,又俘得孙靖的妻子袁氏和长子,并百越国国王与诸王子。崔倚留下数千定胜军镇守百越,自己率大军返回长州,然后这才奏报朝中。

皇帝高兴的是,孙靖终于死了,死得透透的,从此江山社稷稳固。忧的是,崔倚灭了百越,却率大军停驻在长州,明显是打算将长州据为己有了,皇帝最近上朝听政,耳濡目染,也知道长州之地十分要紧。崔家如此,已经坐拥半壁河山,甚至比孙靖当年之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叫来了裴献,便是商议能不能令裴源暂不返京,掉头与崔倚相争长州。裴献自从上次大病一场,此时早就对这位君上心灰意懒,闻言淡淡地道:“小儿能力不足,若要长州,非秦王不可。”

皇帝被噎了一噎,后来一想,裴源确实打了败仗,如果不是崔倚忽然不听朝中号令私自出兵相救,那裴源只怕连命都丢了,确实不能让裴源去跟崔倚打仗,那是打不赢的。

但是让李嶷重获兵权,他委实不愿意。

幸好不久之后,李峻李崃都得知了孙靖之死和长州之事,李崃最是会盘算,一想崔倚占据长州,此事可大大地不妙,若朝廷失去长州,崔倚真的反了,那可比孙靖当年还要厉害,只怕十天半月就要攻到西长京,他一想到孙靖当年作乱,自己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就一阵阵后怕,如今孙靖终于死了,崔倚却又成了另一个心腹大患。又想李嶷虽然赋闲在家,但在军中仍旧威望极高,莫如令他去长州与崔倚交战,俗话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论是崔倚败了,还是李嶷败了,那皆是一桩于己有利之事。

而李峻听了杨鸫的主意,也忙不迭进宫来,劝皇帝道:“崔倚那老头太凶狠了,不如让李嶷带兵去打,他不就是爱打仗吗?”

皇帝说道:“那岂不又要把镇西军交到他手里?”

李峻道:“论公,父皇您是天子,他是臣子,论私,父皇您是父皇,他是儿子,镇西军交到他手里,那得父皇您许可,等打完了崔倚,再叫他将兵权交还给朝中,他也不敢不答应。”

李崃就说得更轻巧了,他也是独自进宫,私下里劝皇帝道:“父皇,李嶷赢了固然好,输了也不错。”

皇帝一想,确实如此,如果赢了,那就除掉崔倚这么个心腹大患,如果输了,那正好名正言顺令李嶷从此不得再领兵,将他与镇西军彻底切割开来。

但是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山响,李嶷却称病了,既不上朝,又不领旨。皇帝大怒,却又无可奈何,李崃见此情况,忙自告奋勇,到秦王府劝说秦王。

李崃是个惯会从细处下功夫的人,所以轻车简从,在秦王府外就下了马,他还是第一次到秦王府来,先在府前一望,只见门庭紧闭,两道粉白的墙壁连绵开去,墙内林木森森,配上粉墙朱柱,连绵整齐的琉璃瓦,重檐飞角上的金色鸱尾,端的是轩丽大气,只不过不像其他王府一样,有典军守卫,四下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声。

李崃正看时,忽然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正是老鲍,他探头一望,见是李崃,连忙满脸堆笑,十分殷勤地问:“齐王殿下如何来了?”一边说,一边又唤出两名军士,将大门洞开,好迎齐王入府。

李崃认得老鲍,知道他乃是李嶷的心腹,当下也十分平易近人地笑道:“老鲍,多日不见你,你越发地发福了。”

老鲍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道:“自从进了京都,嘿,天天吃喝不愁,又不操练,可不就胖起来了。”

李崃问道:“你们秦王殿下呢?”

一提到李嶷,老鲍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说道:“殿下,您不知道,秦王殿下他病了好几天了,打从牢兰关出来,不,打从他到军中去,我都没见过他生这么厉害的病。”

李崃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问道:“那找御医瞧过没有?”

“瞧过了。”老鲍说道:“范医正、胡大夫、石大夫都来请过脉,说这病虽然来势不凶,但瞧着缠绵,不好治。范医正还开了个方子,其他两位大夫看了脉案,都说范医正的方子就挺好的,不用另写方子。”

李崃听他满嘴胡说,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范医正的医术是好的,素来有药到病除的名头,秦王吃药了吗?病好些了吗?”

老鲍长叹一声,说道:“咱们殿下那个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别说是吃药了,让他好好躺着养病,那也是不能的,这么着可怎么才能好起来呢?”

两人一厢说着话,一厢已经进了莳春轩,这里原是从前冀王府的书斋,先冀王是个富贵闲人,从来不肯读书,但这书斋却收拾得十分精致,房舍清雅,屋后山石点缀着数杆翠竹,庭前花台中遍植牡丹和芍药,所以叫莳春轩,此时刚过正旦不久,春意尚早,花草皆未萌发,汉白玉的花台之上,颇显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