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番外二:关于红娟(第2/4页)

那晚是继老太太走后,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当做孩子。

接下来的几十年,她是妻子,是妈妈,是奶奶,是很多很多人。

但再也不是孩子。

【那是一九四八年,她十七岁】

在省城干活和县城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东家家里都是相处好几年的人,也就是来铺子买东西的客人换成了生面孔。

一开始或许还有些初来乍到的紧张和新奇,但这时间一长觉得也就那样。

只是东家太太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林丫头十五岁就来了他家干活,相处两年多了,虽不至于当成自家人,但感情真不少。

再加上这也算背井离乡跟着他们来了陌生地儿,自家难免得再多照看几分。

只是该怎么照看这是个问题。

左思右想,东家太太心里有了主意:丫头年纪不小了,婚事得有个章程了,如今丫头哥嫂不在身边,自己怎么也得多给留意着。

那东家太太当真是嘴上功夫了得,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吹成了一朵花儿,什么模样好方圆百里找不出第二个、手脚麻利能挣钱......

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她听了都觉得脸红。

但不得不说效果相当显著,她明显察觉到来店里买东西的人都多了。

大约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个共同爱好,就喜欢给小年轻做媒,甭管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子侄,都爱来凑这个热闹。

好在她脸皮这些年都练出来了,顶着人家的眼神自岿然不动。

所幸善意的人居多,那些偶尔挑剔的打量,都被东家太太挡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正儿八经的相看了。

东家太太连着两天都给安排了人,扬言让她多瞧几个,不急着定下来。

她也不扭捏,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是得好好瞧瞧。

为此她还特意去扯了块儿好布,打算做身新衣裳相看那两天穿。

一切都计划得挺好,没想到因为介绍人传错了消息,本该第二天上午来的人,第一天上午就来了。

真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新衣裳都没来得及上身,就这么直接见了人。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和压根不敢正眼看她的青年。

“我一开始是真没看上你姥爷,就会傻笑,话都没说几句。”

不止没看上,反倒还有点儿生气,不在约好的时间来,提前一天让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那您后来咋又看上了呢?”

“后来,你姥爷回头看了我一眼。”

相看全程,东家太太和那中年妇人相谈甚欢,她和那青年从头至尾就没说过几句话,偶尔的对视那青年也很快躲开。

太腼腆!

她默默在心里画了个×。

本以为就这样了,结果那青年走到前街转角的时候回了下头,恰巧与抬头的她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青年没有躲,冲她笑了笑。

她突然觉得,和他在一起,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东家太太恨铁不成钢推掉了其他还没见的人、哥嫂赶来省城见了这个所谓“一眼定一生”的青年、两家见了面定下了日子。

从相看到成家,不过两个月。

而此时距离她来省城,也不过八个月的时间。

至于林家村那对爹娘,她早就抛到脑后。

【那还是一九四八年,她十七岁】

婚后没多久,她就没在东家做了。

倒不是东家卸磨杀驴,是她赶上了好时候。

翻年二月,供销社正式成立,她靠着自己成了第一批职工。

如果老太太还在,一定会为她骄傲,感叹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只可惜喽,老太太没撑到能享她福的时候,她甚至连一块儿糖都没给老太太买过。

这一想起啊,心就一揪一揪得疼。

闭眼将涌上来的情绪压回心底,伸手摸摸身旁外孙女的头,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也是那年年底吧,我怀上了你大舅。”

那个时候婆家爷爷还在,老爷子知道后见天儿琢磨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琢磨半天也没个章程,干脆做个甩手掌柜,让他们自己来决定。

结果就是,直到孩子出生了才把名字定下来,两个字:

闻东。

她当时就在想,这以后再有男孩儿就顺着东西南北排下去,闺女就是春夏秋冬,反正婆家三兄弟呢,怎么样也能排满了。

果不其然,五一年婆家大嫂生了个儿子,取名闻西。

而到了大闺女出生的时候,她不愿意用“春”这个字,觉得这太寻常,总想着取个特别的。

公公说,叫“婷”吧,闻婷。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婷”这个字多少犯了些忌讳,但当事人不在意,再加上确实好听,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闻婷出生的那几年是多事之秋,先是婆家大哥没能从战场上下来,再接着老太爷上了年纪卧病在床,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她和丈夫忙得像是陀螺。

小姑子倒是不小了,但被保护太好,遇上事儿只知道哭,根本指望不上。

好在婆家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陪着三个长辈,多少算是几分慰藉。

“你们大奶奶心里更不好受,那才嫁人多久啊,男人说没就没了,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

提起那个没见过的大伯哥,她心里是唏嘘的,但两相对比,她更担心孩子还小的妯娌。

妯娌亲了口睡熟的闻西,才红着眼睛开口:“我和你们大哥虽说也没相处多久,但也是夫妻一场,他待我也好,我给他守几年,好歹也得让儿子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毕竟也才二十出头,人生还长,总得有自己的路要走,能为丈夫做的也就是好好把他们的儿子养大。

妯娌的寥寥几语,她说不出心中是何般滋味,跟着红了眼:“到时候把孩子送回来吧,有公婆在指定过不差,我这儿孩子大了,也能给搭把手。”

妯娌笑了:“别人推都来不及,红娟你还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要吃亏的。”

“就搭把手,大嫂你这次回来不也是帮了我?”

“你呀,还是心软。”

可不就是心软,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上流着那对爹妈的血,遇上事儿了她竟然还是狠不下心肠。

就像面对经历丧子之痛后头发几近全白的二老的请求,她狠不下心肠,终是认下了那个闺女。

【那是一九五五年,她二十四岁】

“你二姨的那个什么自传里,写没写她自己出生那会儿的事?”

姥姥语有深意,贺书然倒是听明白了,翻到其中一页,递到姥姥眼前。

“老了,眼睛不行了,一个也看不清了。”

“那我给您读两段?”

“行啊,趁着耳朵还好使,听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