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醉生梦死(第2/2页)

“他本也可以逃走,”苍奇说着传信中所言,竟也动容,“他身边那头狼妖留下帮他拖延时机,他已经带人走了,我们的人拿下了那头狼妖,后头他又主动回来自投罗网了。”

容兆的眸光动了动,语气不明的:“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傻子,少见。”

苍奇将他这个神情看在眼中,敛下心神,小声问:“大师兄,为何先前众人提议拿下商洛城后趁势一路南下,直捣南盟腹地,你不同意?如今南地人自己先乱了起来,桑常柏也已死,千星岛四分五裂,已无力再封锁我们南下的道路,何妨一试?”

桑常柏死了,千星岛这个威胁确实没了,容兆却摇头:“入了南地,便是南方盟的地盘,形势调转,哪有那么好打。我们也需要休养生息,重建宗门,那些人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而已,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当年两地打了百年都没打出个结果,如今也一样,没必要将精力浪费再这上头。”

苍奇轻抿唇角,自然也知道,他只是不甘心。

容兆道:“不必想这些,南地如今已然乱了,看他们内斗内耗便成,何必我们亲自动手,不过倒是可以推波助澜,让他们乱得更彻底一些。”

“如何推波助澜?”

“你且看着吧,”他没有细说,“很快便会见分晓。”

容兆不说,苍奇只得作罢,告退时犹豫又问:“大师兄,若那日在淮南城对上的人不是桑常柏,你还会像对他下手那般,毫不犹豫吗?”

容兆抬眼,目露些许疑惑:“不是桑常柏是何人?你想说什么?”

对上他仿佛能直视人心的眼,苍奇目光停住,将那个差一点便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下。

他按捺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艰声道:“没什么,大师兄你歇息吧,我先下去了。”

人走后容兆垂眼看向自己手腕,其实方才那一瞬,他也在问自己,如果对上的人是乌见浒,他会如何做。

真要是能你死我活倒也好了,或许契印解除,才能彻底解脱。

可惜他与那个人纠缠至今,终究难分胜负。

入夜以后乌见浒仍在庭中喝酒,夜里起了风,刮在脸上寒意刺骨。他在半醉半醒间又想起去岁冬日的幻境里,他与容兆围炉夜话,恍惚已在上辈子。

那时容兆问他愿不愿一直困在幻境里,他没有说出容兆想听的答案。若现在容兆再问一次,他很想说“愿意”,很想。

妖法捏出梦里人的模样,在他眼前生动笑着——短暂的虚妄,片刻又随风消逝。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骗也好、抢也好,只要将容兆手里那枚神玉弄到手,便可从此踏上康庄大道,他却在此虚度时日,不愿思、不愿想,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牵肠挂肚的滋味,他或许到今日才真正尝到。

其实并非虚情假意,他从前说的每一句思念都发自肺腑,那时却总能得到回应,所以忽略了,那本就不是易得之事。

是容兆说的“做人不能太贪婪,既要又要”,他真正是个卑劣之人,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放不下。

乌见浒趁夜色出城,御风而行,夜半时抵平昌山间大营。

他知道容兆在这里,说好了不去烦他,便不入营,不惊动任何人,只驻足在远方山崖边遥望。

依稀可见营中灯火,山野上下无数帐子,辨不清哪一顶是属于容兆的,只能远远看着,猜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已然睡了,还是正入定打坐。

但不会有答案。

天幕低垂,夜色浓沉,澹月寡淡缀于天边,不见星子。

乌见浒仰头看了片刻,想起在北域他们一起看过的飞星宿光,可惜这里不是北域,飞星宿光也可遇不可求。

他抬手,送出灵力,驱散了山间浓雾、天际积云。

星月终于显出原貌,洒落更多辉芒。

山间值夜的修士抬头,见此异象,不觉生疑,试探之后却未觉出异状,便也作罢,只当起风变了天。

容兆才自梦中醒来,睡得并不安稳,浮浮沉沉,总是梦到一些人和一些事,俱是不那么叫人愉快的。

又或说,所谓的愉快,都不过镜花水月,到最后他总是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他的仇报了,执念了了,但天恩祭那夜许下的愿,却未必能有实现的那一日。

起身他随手拿起发带绑了发,才松手又散开,试了两次依然如此。

发带换回来后容兆时常觉得不适,分明是从前用惯了的,这发带却像认了别的主,总是绑不住他的发,时不时地便会自他发间滑落。

他不由心烦,扔下发带眼不见为净,去桌边倒了杯茶。

握住茶杯时目光却一顿,窗外进来的月华淌过桌沿,温柔倾下。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样的温柔便淌进他掌心间。

却也如梦幻泡影,稍纵即逝。

容兆垂目盯着许久,忽而自嘲一笑,搁了茶杯,回去榻边。

躺下他重新阖眼,屏除了杂念,放任自己再梦一场。

美梦也好,噩梦也罢,反正总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