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千里姻缘傻雕牵(第4/5页)

李玄霸决定一定要让乌镝听懂“一箭双雕”的故事。

幸亏乌镝是在宇文老师家撒野,如果是在长孙老师家撒野,长孙老师会亲自教导乌镝“一箭双雕”的典故。

什么?这是李二郎李三郎养的雕?谁知道啊,先射下来再说。

宇文珠温声细语道:“确实该骂。若不是我认出了他围脖上的字,护院已经用弓箭了。”

她摸了摸乌镝的头:“快回去。难道你真的想一直跟着我?那我问李三郎把你讨来了?”

乌镝迷茫地抬头,没听懂。

李玄霸解释:“我这就走,不要你了。”

乌镝忙松开抱着宇文珠的翅膀,连滚带爬朝着李玄霸扑来,居然“啾啾啾”冒出了眼泪。

李玄霸接住扑来的雕崽,没好气道:“哭了?这就哭了?这么容易害怕,你干什么坏事?”

乌镝:“啾啾啾嘎嘎嘎!!”呜哇哇哇!

李玄霸无语:“都哭出鸭子叫了。”

“扑哧。”宇文珠捂嘴笑道,“乌镝果然如信中一样很有趣。”

李玄霸叹气:“是很调皮,又很娇气。我真担心能不能护得住它。它已经完全不像只雕了。”

说罢,李玄霸狠狠捏了一下雕头。

乌镝继续嘎嘎嘎哭,哭得鸟脸都湿透了。

宇文珠递来帕子:“给它擦擦。”

李玄霸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捏着帕子一角接住帕子,以免碰到宇文珠的手。

看着李玄霸拘谨的模样,宇文珠这次没有怀疑李玄霸嫌弃她。

若嫌弃她,不该是这副模样。

李三郎只是害羞吧?宇文珠这么想,自己也害羞了。

若不是乌镝这么一闹腾,她断不可能鼓起勇气继续与李三郎说话,更别说递帕子了。

勇气已经鼓起来,宇文珠就不想退缩。

她已经与李三郎定亲,将来两人会一起度过一生,怎么也要把心里疙瘩解除了才行。

宇文珠拿起石桌旁小火炉上温着的水,为李三郎倒一杯水:“听闻你喝不惯味道太复杂的饮子,这饮子只放了温和的花瓣。”

宇文珠委婉地邀请,李玄霸硬着头皮拖着抱着他嘎嘎嘎哭的乌镝,乖乖落座。

宇文珠坐到另一边,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花茶。

两人因为有乌镝“嘎嘎嘎”大哭作为背景音,气氛倒是不那么凝滞了。

宇文珠道:“我听闻你不愿意与我见面,还以为你嫌弃我。”

李玄霸忙道:“没有,不是,我……只是我……”

他掐了一把让他落到如此境地的乌镝的翅膀,在乌镝加大的“嘎嘎嘎”哭声中僵硬解释:“我只是,只是想着我可能活不到弱冠,所以不愿意耽误你。”

宇文珠疑惑:“怎么见一面就是耽误了?”

李玄霸:“……”这让他如何解释?

解释担心宇文珠对他动了情?这也太厚脸皮了。

而解释担心自己对宇文珠动了情,那也挺奇怪。

李玄霸支支吾吾,满脸赤红,仿佛变成了哑巴。

宇文珠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真不是因为我摆弄草药,不像个士女,才不想见我?”

李玄霸急促道:“不是!这爱好很好啊!”

宇文珠见李玄霸急着解释的模样,不知为何笑了出来:“好什么好?我寻访了许多医师,就是家中供奉的医师也不收女弟子,说是从未听过女子行医。行医要‘望闻问切’,女子如何对外男‘望闻问切’?”

宇文珠说着,神情失落:“若只是对着家中亲人行医,积累不出行医的经验,不过是生套医书,误了病人。”

李玄霸道:“女子无法对外男‘望闻问切’,外男又如何对女子‘望闻问切’?就连孙医师这样的良医在为女眷诊治的时候,也只能悬丝诊脉。这悬丝诊脉的准确度,与当面诊治肯定差了许多。天下有一半为女子,娘子就算只对着天下女子行医,积累的病例也不会少。”

李玄霸当着宇文珠的面叫出“娘子”的称呼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现在对陌生女子的称呼都是“娘子”,但到了后世,“娘子”是妻子的代称之一。这让李玄霸分外窘迫。

宇文珠在李玄霸的话说完后,呆怔了许久。

她拧转上半身,不顾礼仪也不顾害羞地直直看着李玄霸:“对女子行医?”

李玄霸躲避宇文珠的视线:“宇文娘子学医不是因为这个吗?天下皆是男医师,无人为女子仔细诊治。比如男子身上若得了生了疮,医师可为其割疮引脓。若换了女子,却只能喝着医师悬丝诊脉开的药硬扛。即使一些年老的医师可以直接为女子诊脉,但他们也不可能对女子做太细致的治疗。”

更不用说女子生育的鬼门关了。

为女子接产的都是稳婆,而稳婆只是生育过孩子的妇女,她们大部分没有医学经验,甚至连字都不识,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愚昧。

有些女子生完孩子后大出血,若有医师在,就可以为其缝线止血。

但此时的孕妇往往在病床上活活流血流到死。

将士们在战场上被砍了胳膊都能救,女子却是不能救的。

李玄霸偷瞟了一眼宇文珠的表情,见她露出了困惑的模样,猜到宇文珠可能只是单纯因照顾幼弟接触了医学后,喜欢上了医学,心里没有太高远的目的。所以她虽然现在对爱好很坚定,但这坚定或许也很脆弱。

宇文珠可能认为喜欢医学真的是离经叛道,除了她“自己喜欢”这个理由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她坚持的理由。

其实这样很好。

人最好还是别有太多高大上的理想,这样活着才开心。

只是看着宇文珠委屈的模样,李玄霸还是于心不忍。

偶尔、偶尔有一点高大上的理想,或许也比一直被人否定和自我否定开心?

李玄霸想了想,为宇文述讲了清末的一则故事:“我去张掖时见到了一桩很荒谬的丧事。有一家孕母难产,恰好有民间神医路过此家,就在那家人的同意下进屋施针,母子均安。但那孕母却在身体痊愈后,被村中流言逼得投河自尽。”

宇文珠神情恍惚:“若有女医师,她就不必受这苦。”

李玄霸却摇头:“宇文娘子,你这话不对。女子被男性医师救命时有了肌肤接触,也不该受这苦。男女之别,怎么能比得过性命大事?只是这世间不合情理的规矩难改,不能一蹴而就,就从眼下能做的做起。比如女子行医。”

李玄霸摸着终于结束鸭子哭的乌镝的鸟脑袋,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说的是很平常的事:“若宇文娘子成为当世名医,肯定会带动许多女子行医。天底下不知道有许多碍于男女之别,不该病逝却病逝的女子会因此得救。”

“如此善举,于朝堂会青史留名,于民间也会建祠立庙。宇文娘子现在做的就是这样流芳百世的事。夏虫不可语冰,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宇文娘子不必为庸人所扰,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