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始作俑者无后乎(第2/3页)

他瞪了裴蕴一眼。

裴蕴心里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刻杀了太子杨暕。

但他也知道这时若真的让皇帝当众杀了太子,恐怕自己奸臣的名声就真的要传遍天下,遗臭万年了,只好也跪下道:“请陛下息怒。”

杨暕冷笑,还想继续开口。

苏威焦急道:“住嘴!还不快把太子殿下的嘴捂住!”

刀斧手这才走出,将杨暕压在地上,捂住了他的嘴。

出鞘的长剑落在地上,割破了杨暕的脸。

他艰难地抬起头,面容更加狰狞:“父亲!记住我的话!永远记住我的话!”

裴世矩骂道:“还不快把太子殿下带走!”

杨暕被拖走,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杨广在宠臣的劝慰下,终于重新坐回了榻上。

他扫了在场的人一眼,眼中闪过冷光。

苏威、裴世矩、裴蕴、宇文述、虞世基心头一凉。

他们可能不会有事,但在场的护卫恐怕全部要被灭口了。

但这些护卫都是来自皇帝新招募的骁果军。

民乱四起后,皇帝担忧安全,不信任府军,另外开内库招募勇士,建立了只听从皇帝命令的骁果军。

骁果军现在已经基本替代了原本卫军,成为皇帝真正的禁卫军。

埋伏在宫中的骁果军皆是军中最骁勇善战之人,地位都不低。现在把他们全都杀了,骁果军会不会军心不稳?

可他们不敢劝谏。

太子兵谏,骂皇帝要效仿秦朝二世而亡。他们自己能听了这话活下来就算陛下开恩,哪还有余力去救别人?

最终情况发展如这几个聪明的宠臣所料,杨广以护卫不利为借口,将当时宫中护卫、宫人全部处死。

骁果军本以为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所以能充当刀斧手的皆是军中有一定地位的小军官。

于是军中鹰扬郎将以下的军官被杀戮大半,军中底层将领几乎被清空。

此举果然让骁果军人心惶惶。裴世矩请求皇帝奖赏剩余的骁果军,才暂时压住骁果军的士气。

杨暕此次兵谏还是起了作用。

杨广每日做噩梦,都是杨暕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他还重新梦到了杨勇,梦到了自己其他兄弟,梦到了隋文帝怒斥他。

杨广醒来后震怒,将太子贬为庶人,还要将他五马分尸。

重臣们再次苦劝。

有人希望给太子留个体面,毒酒或者白绫赐死;有人认为太子并无谋反之意,流放即可;还有人为太子喊冤,说太子劝谏得对。

后者全部被下狱。

杨广和疯了似的,要杀光所有为太子说话的大臣。

苏威等人只能暂时将杨广杀人的命令按下,等待杨广冷静下来。

实在是压不住了,苏威来到狱中,请求杨暕:“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心系大隋,但你现在这样做,不是将大隋推入深渊吗?请太子殿下向陛下求饶,收回前言。陛下与太子殿下父子连心,定不会为难太子殿下。”

杨暕坐在地上,形容仿佛乞丐。

杨广没有派医师给他治伤,他额头上和脸颊上已经留下狰狞的疤痕,不复原本俊美。

“不破不立,如果他能被我说动,只要回关中励精图治,大隋可救。”杨暕淡淡道,“如果他执迷不悟,大隋早几年灭亡和晚几年灭亡有什么区别?仍旧二世而亡尔。不过苏公你来劝我,看来父亲是一点都没有悔改。”

苏威不语。

杨暕突然失笑,他问道:“苏公,你担心遗臭万年吗?”

苏威身形佝偻,掩面而去。

杨暕站起来,背着手看着牢狱门外。

他笑道:“还知道遮住脸,或许有救。”

但苏威可能有救,我大隋还有救吗?

李二郎,李三郎,如果大隋亡了,你们会如何?

杨暕想起自己那两个才能冠绝天下的表弟。

他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事。

但他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有什么好愤怒的?这大隋亡了,谁当皇帝不是当?

他只是悲哀。

“兄长,原来我也能成为忧国忧民的太子。”杨暕仰面笑道,泪水从眼角滑落,“这可真的一点都不像我。我本不是这种人,我本做不来这种事。”

兄长,你因父亲的错误决定病故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一日?

……

杨广杀了护卫和宫人,但太子兵谏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他怀疑地看着自己的近臣,近臣却以一句苦笑打消了他的疑虑。

太子不仅骂杨广有亡国之相,还骂他们是遗臭万年的奸臣。谁愿意传出这样的名声?

那么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

难道有人偷听?还是那些被杀的护卫和宫人在死之前对外嚼舌头?或者是太子自己放出去的风声?

杨广又开始杀人。

太子东宫所有属官都被处死,与太子最亲近的庾俭更是被灭了满门。

庾俭在刑场向父亲庾质叩首告别,呜咽连累了庾质时,被庾质斥责。

“你做了正确的事,因而招致了灾祸,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庾质道,“如果你因此后悔,为父才耻于有你这个儿子。”

庾俭哭泣道:“儿不悔!”

庾质欣慰道:“好。”

父子双双赴难,观刑百姓痛哭不止,与行刑兵卒发生冲突,有数十百姓在此冲突中受伤。

薛德音站在观刑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趁着混乱花钱托人为庾家人收殓后,回到了涿郡一个小院。

在小院内,有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正呆呆地仰望天空。

薛德音沉声道:“现在涿郡正混乱,正是我们离开的机会。”

女子低头:“太子殿下能活下来吗?”

薛德音没有说话。

女子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对太子殿下而言,活下来才更痛苦。但我必须活下来。”

薛德音道:“中原不安全,我们去张掖。李二郎和李三郎都是义气中人,他们一定会帮你隐藏。”

女子道:“一切凭公吩咐。”

薛德音买通城门卫卒,与女子连夜悄悄离开。

出城后,薛德音将马车停下,对着城门叩首。

然后他起身,驾起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

“咳咳咳,兵谏……”李玄霸咳嗽不止。

他用手帕捂住嘴,低头看着手帕上的点点血迹,将手帕握紧。

宇文珠哭泣道:“三郎,你本就得病,如果心情太过郁卒,恐会伤了心腑。”

李玄霸微笑着安慰道:“我知道,我会努力控制。”

宇文珠抹干眼泪,笑道:“好。我去给郎君熬药。”

她背过身,眼泪又落了下来。

郎君说得轻巧,她也劝得轻巧,但人的心情,哪是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李玄霸目送宇文珠离去,又咳了几声。

他靠在床头软垫上,盯着床幔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