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4页)

根本不会察觉,根本不懂察觉。

根本,不敢察觉。

命运似乎故意这样折磨着他。

叫他度过了饥不果腹的童年,才意识到那对于皇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如今,也要等到很久之后,才叫他能意识到这话是多么直接的情愫。

而他此时,只以为那‘私心’是对权力金银的私心。

他气急了:“就为了皇兄给你允诺的国师之位?”

洛璟钰沉默几分,扯出一声轻笑。

他摇摇头,很轻很轻地摇摇头:“殿下。”

他只叫了一声殿下。

他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呢?

接下来,按道理走几个来回的台词,李越泽就该拔剑了。

可拍到这里的时候,硬生生卡了几次,谭宗平怎么拍,怎么觉得不对劲。

“我总觉得不太顺。”

他对编剧说。

“李越泽对洛璟钰,是带着对于天人的仰望的。他即便是再愤怒、再迷茫,也不太可能直接给了他一剑吧?”

编剧在创作的时候,是考虑整体剧情的。

而当剧本给到演员的时候,演员对角色的理解,将和编剧对于角色的塑造,一起成就人物。

编剧很耐心地倾听。

谭宗平怎么顺也顺不下来这个剧情。

他解释道:“洛璟钰对我来说,是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我会觉得,喔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窥见人世间所有肮脏却依然热爱,依然灵魂洁白如赤子。”

“我仰慕他、敬佩他、理解他、靠近他,即便现在知道,哦他是在骗我,他是要做国师,他也走上了争权夺利的路子,但我也不会偏激到一剑捅过去。”

编剧就问:“那你是什么感情?”

“……我会拿剑刺向我自己。”

路澄紧跟着开口:“而我会迎着剑握上去。”

编剧轻咳两声,原地坐下:“来,给我讲讲你们的想法。”

让朕好好嗑嗑!!

谭宗平率先开口:“即便他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在我眼里,也始终是那轮皎洁的月亮。”

“而且我是从血污里走出来的烂人。我不想他干净无尘的道袍受染,那么如果到了暴力相向的地步,我只会刺向我自己。”

谭宗平组织了一下语言:“可能也是窥到了他对我有一点情愫,所以想用伤害自己去惩罚他,去逼迫他……”

“逼他离我远点,我不值得。别看见我真实的样貌,永远记得我伪装的样子吧,就到这里。”

编剧懂了:“谭老师,您好会嗑……您好会解读剧本啊!”

她把期待的目光放在路澄身上。

路澄想了想:“而我看见他信了别人,就不会再执着什么了。”

“一心修道到背离初衷,满腔私心对着他,他却不信我还逼迫我。那我宁可握住剑尖自己受伤,用这一剑断了彼此之间的过往情愫。”

编剧立马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来来来我有灵感了!”

编剧坐在那里就开始改剧本。

那叫一个激动兴奋外加疯狂写作,满脑子都是新鲜剧情!

导演就先去拍别的戏份了,等这边改完再拍。

于是等路澄拿到新剧本的时候,觉得,诶,这次的味儿对了。

在复杂情况下突然出手伤人,是李越泽的路数。

也是李越泽会做的事情。

李越泽会对着任何人都这样做,但如果他对着洛璟钰也是这样做,那在他心中洛璟钰和旁人有什么区分?

他绝对不会这样对洛璟钰。

那样心狠的他,残忍的他,暴戾的他,面对着“背叛”会杀掉任何人,却不会用剑指向洛璟钰。

因为那是他央求祈愿到走出冷宫后,终于落到他指尖的月光。

于是李越泽在委屈难过中,他的剑只能指向自己。

——他要用带着血色的威胁,在迷顿中逼迫自身。

直到将彼此都堙灭,才后知后觉,喔,原来当初曾有不可言说的情愫。

而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早已真正不可言说。

等到熟悉剧本之后,再次开拍。

李越泽拎着剑,面色凄惶一笑,反手要将剑刺向自己,而洛璟钰伸出手抓住剑尖。

李越泽急忙松手,剑坠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洛璟钰看着他,眼底是混杂着愤怒和失望的复杂情感,他的血滴在地上,李越泽心如刀绞。

李越泽眼神凄惶;“既然你背叛我,又何必拦我?”

……哪里有背叛?

这里面尽数是误会算计。

他们两个人,仿若走到独木桥边缘,水流湍急,谁都无法走出此时困境。

洛璟钰已经在自己限度最大的尺筹中,将那句私心说得清楚。

他见李越泽没有回应,只是抓住背叛不放,只以为他弃这心意如敝履。

他们两人面对着面,离得很近,而身体缝隙的空地上,一片氤氲开的血红。

是他们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低落融合。

这似乎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

李越泽愤怒中带着泣血般的质询。

“你真的要做国师,为什么不做我的国师?”

“你那么喜欢做皇兄的国师?因为是国师,还是因为那个人是皇兄?”

洛璟钰从不愿掺和进去什么皇兄皇弟的争端,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道家祈福,留在这里是因为李越泽。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是道,一个是他。

他压住那过往生命中唯一的信仰支柱,去偏爱他。

却只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洛璟钰低头看看还在流血的掌心,抬头对上李越泽充血中带着癫狂的眼睛,突然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罢了,罢了。

渴求些什么,又执拗些什么,挣扎些什么呢?

一瞬间,光风霁月的修道者身上朝阳般的气韵,就这么散开去了。

他甚至连挺直的脊背都有些弯曲。

“殿下。”他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殿下……殿下。”而后又是两声。

这尊敬般的称呼,是隔阂,是不解。

可这不解,也终将无解。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目光垂着,看向地面上的鲜血。

过往默契滋养心头绽放的花,眨眼间枯萎,也没有什么可以再重复多言的了。

“……我曾坚信殿下的种种般般,如今就是这样的结果。”

“因果轮回,也罢,本就不该有什么痴心妄念。”

既然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有这样的预感。

又为什么偏要勉强,直到双方对峙,直到见血收场?

他读了那么多道经典籍,怎么还是看不破参悟不开呢。

怎么还是一味执着?

李越泽仍被愤怒裹挟:“这就是你的回答?我在问你!”

洛璟钰只是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的样子刻在心头。

李越泽什么都没有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