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7/8页)
这盅是从佛跳墙来的灵感,材料比佛跳墙精简,用几种菌子代替佛跳墙的多样材料,滋味比佛跳墙要更加丰富。
霍行抿了半盅,夸道:“老爷子这菌菇盅真是年年有进益,这是下心思研究了多年吧?”
他本来只是拍老爷子一句马屁,没想到沈老太太却面色一变:“可不是,珠珠还在的时候,最爱喝这盅,她爸就卯着劲要做好些。”
“珠珠”这词一出,当场都安静了。
霍行后悔不已,不知道哪个关键词又戳了老太太的点,眼看着老爷子本就冷硬的脸更加僵硬,旁边宋宛如掐了他一把,陪笑道:“老太太,这,今天大好的日子……”
老太太却已经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不知从哪摸索出一块红玛瑙的平安扣:“你看,这平安扣,和珠珠跑丢时戴的镯子是一块玉上切下来的。都怪我那时忙工作,珠珠喊了几天要去儿童剧院看木偶戏,我都没心思陪她。若是我陪她去,而不是将她交给那缺心眼的佣人,珠珠就不会跑丢了。”
沈老爷子和老太太的亲生女儿,沈明珠在五岁时走丢了。
当时沈老爷子第一时间派人去找,老太太地位不低的娘家人也都出马,但沈明珠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这事在上流圈子不是秘密,大家都说那孩子恐怕是被人贩子拐去大山里,或是卖去国外了。
老爷子跟老太太没日没夜地找了半年,老爷子还得兼顾家业,老太太则辞了单位里的工作,接着没日没夜地找,可就是找不着。老太太哭坏了眼睛,伤心坏了身体。
一直到十年后,沈明珠没找着,沈老太太不愿再生第二个孩子。
老爷子为了两口子心里有个宽慰,也为了诺大家产有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松口将一向孝顺的大徒弟,年少失孤的远房侄子沈恒收作养子。
这些年沈家一直没停过找沈明珠,但一年年下去,找到沈明珠的可能性越发微乎其微。
老太太捂着胸口,眼看一口气要上不来。老爷子跟沈恒连忙上去帮忙顺气,老爷子狠狠瞪霍行一眼,沈恒则是劝道:“师母,你别急着了,珠珠妹妹虽说流落在外,但她从小就是个福星,肯定被好人家捡回去,娇宠大了。”
“是,是,”沈恒这话给了老太太莫大安慰,她顺过气,“只希望珠珠在我这老太太蹬腿前能回来见我一面。珠珠现在都快四十岁,若是结婚生子,我外孙、外孙女也该好大了。”
老太太这一番闹得身子更不舒服,寿宴只好提前结束。
宋宛如埋怨霍行:“你不知道沈明珠是沈家禁忌?”
霍星皱眉:“我怎么知道老太太那么容易多想。”
这沈明珠,丢了三十来年,不知死在哪块了,还这么被惦记。若是她没丢,那可真是少见的好命。
霍行不由地就想起霍昔的生母,那个小镇村姑。她名字里仿佛也有个“珠”字。
都是什么“珠”,这身份可真是天差地别。
沈恒跟老爷子送老太太回了屋,老爷子留着陪妻子,沈恒关上房门,关切哀伤的表情瞬间消失,变得讥诮又冷漠。
被娇宠大?怎么可能。沈明珠不是死了,就是乖乖在哪个山凹凹里当乡野村妇。
——他比人任何人都确信这一点。
沈恒无比厌恶地皱眉,哪怕沈明珠消失多年,他依旧只能称老爷子和老太太为师父师母。说是养子,其实还是隔了一层。
不过没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放弃了。
老爷子就要退休完全放权,未来沈家的一切,全都是属于他沈恒的!
陆白华一出门神情就不大愉快。
陆凭阑知道这是因为陆家跟沈老太太的关系,小叔儿时经常带沈家那位小妹妹玩耍。
相熟的小妹妹被人拐走,心里总归也是有根刺的。
弟弟陆嘉瑜吹着泡泡糖吐槽:“那个姓霍的不是影帝?怎么乱说话。”
陆白华笑了笑:“在自己圈子里自视甚高,换个圈子,就不会表现了。”
他跟沈家的关系是看在老太太面子上,连沈恒都入不了他的眼,别说霍行了。
陆白华和陆凭阑都是大忙人,出了沈宅院子就要各上各的车去忙工作。陆嘉瑜本想溜出去玩,却被他哥吩咐司机押上车,送回学校去了。
陆凭阑在后座揉太阳穴。
车前挂着个吊坠,白玉云纹图案。
陆凭阑望着吊坠,这图案跟他送裴宴那块玉佩是一样的。
最初裴宴给他送热饭,他以为这是朱皇后那边派来刺探的探子,直到裴宴送药照顾救了他一命,他才打翻这个推测。
他若是死了,朱皇后开心还来不及,探子怎会救他?
一个单纯的,有些好心肠的人。
在宫里头,这种人实在少见,大部分早早便死了。
裴宴还活着,大概是因为聪明。
她看算术书几遍,就能用简显易懂的方式叫他。他说一些看四书时的见解,她能全部理解,还能跟他讨论一二。
陆凭阑天生早熟,生来便记事。
他见过母亲被打入冷宫时其他人的丑恶嘴脸,母亲疯疯癫癫,对他利用远大于爱。他在冷宫和个半疯半傻的老嬷嬷相视而对,孤寂多年。
然后,上天往他面前送了个裴宴。
冷宫那段日子,在他的回忆中变得鲜活。
后来朱家败落,他被接出冷宫,看似翻了身,其实就如走在钢索。
群敌环伺,自顾都不暇,哪怕多想见他孤寂生命中的荧荧之光,因为不能让火烧到她身上,久只敢远远瞧上那么一眼。
那块玉佩他准备了很久。
从挑料子开始,不能太好的,显眼,也不想太劣的。图是他亲自画的,让匠人照着刻好了,藏在袖里,等着何时有机会送到她手上。
年关裴宴出宫玩耍,他如饥似渴远远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终于找到机会送给她。
她收下了。
那时陆凭阑心花怒放,前朝有言“男女七岁不同席”,大庸民风开放没这说法,但十一二岁,也已经能年少慕艾。
玉佩虽没有香囊那般常见露骨,却也常被当做定情信物。见她收下,以为裴宴和他心意相通,正满心“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①”,结果就被裴宴泼了一脸“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将殿下当朋友”。
陆凭阑总疑心是不是头未曾开好,所以裴宴对他真就一直“君子之交”。他几次暗示,裴宴像是个铁树成精一般巍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