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5页)

他没有生气的立场和资格,钟思渡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已经很好了。

得知真相后,这个世子之位他本来就如坐针毡,如今钟思渡被接回来了,也该还给他了。

最重要的是,早些让钟思渡认祖归宗,恢复身份,也能尽量避免侯府在话本里的下场。

这么想着,钟宴笙踯躅片刻,没有回春芜院,掉转脚步,打算去找淮安侯谈谈心。

和从前一般,钟宴笙去见淮安侯和侯夫人不需要通报,进了院子,便有相熟的侍女迎上来。

侍女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抿起个笑:“世子是来见夫人的吗?侯爷和夫人在花园的亭子里,奴婢给您引路。”

改明儿就不是世子了。

钟宴笙心里无端感到轻松,也朝她弯眼笑了笑:“不必了,姐姐去忙吧,我自己过去便好。”

主院里的路钟宴笙很熟悉,绕过前院,走向后花园的亭子。

侯夫人除了礼佛外,另一个爱好便是养花,后院里种满了各色花草,离京时淮安侯着人好生照看着,老仆照看得当,回来依旧繁茂,此时正是开得盛烈的时节,夫妻俩偶尔得闲时,便喜欢坐在百花环绕的亭子里说说话。

钟宴笙想起自己没送出去的那袋花籽,心里发紧。

回去得藏好了,那可是从定王私宅里带出来的东西!

靠近亭子时,淮安侯和侯夫人的说话声模糊传过来。

大概是已经讨论过他和钟思渡了,现在说的是其他的话题。

“朝中眼下的情况如何了?”

隔了片刻,钟宴笙听到淮安侯评论了四个字:“天翻地覆。”

侯夫人惊讶:“又是怎么了?”

“今日一早便传来消息。”淮安侯沉声道,“定王回京了。”

钟宴笙到口的呼唤一停,心脏也好似跟着停跳了,睁大了眼,猫着腰蹲到亭子边,跟只生长在阴处的小蘑菇似的,默默抱膝竖耳偷听。

侯夫人明显也吓了一跳:“回京了?怎么突然回京了,不是说在京外养着病吗?”

“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淮安侯道,“老周托人给我的消息,说定王今早一回京,就带人去了安平伯府。”

安平伯府?

钟宴笙伸长了耳朵,定王去那儿做什么?

侯夫人有同样的疑惑:“安平伯府?”

“对,在安平伯府内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定王离开时脸色很不好看。”淮安侯声音里也带着疑惑,沉吟了下,“据传定王此番回京,是为了找一个得罪了他的人,想必是找错地方了。”

钟宴笙手一抖,无意识掐掉了一朵面前的木芙蓉。

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完了,萧弄真的在找他!

他想起前些日子,在酒楼里,其他人绘声绘色说的定王传闻。

他们说萧弄睚眦必报,别人对他做了什么,他都会原模原样、再加十分地还回去。

说他不仅会把得罪了他的人挂在墙上风干,还会生啖仇人血肉。

钟宴笙依稀记得,那天晚上,他咬着萧弄颈侧,磨出了个带血丝的印子。

相处了一段时日后,他觉得萧弄的确有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不过还不至于吃人。

但睚眦必报的定王殿下,大概真的会啃他一口。

钟宴笙伸出手指,在自己细细的颈子上比划了下。

他觉得,萧弄一口下来,他的颈子就要断掉了。

只是,萧弄怎么找去安平伯府了?

正茫然着,头顶突然传来侯夫人惊讶的声音:“迢儿,你蹲在这儿做什么呢?”

钟宴笙想着事,冷不丁听到有人在近处头顶说话,吓得一激灵,又掐了朵花,捧着两朵花仰起脸,不知所措:“娘……”

那张秀美的脸被娇艳的木芙蓉一衬,明艳灼人,望过来的眼神又清澈,侯夫人心都软了,弯下身将他拉起来:“怎么没有跟哥哥在书房读书?”

钟宴笙不想说钟思渡的坏话,思考了下,说:“我不想看书。”

淮安侯背着手跟在后面,闻声不悦:“就知道玩,为何不想看书?”

“我不喜欢看书。”钟宴笙小小声说完,垂下脑袋,等着挨骂。

等了半晌,意外的没挨骂。

淮安侯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钟宴笙跟着他们回到亭子里坐下,捧着茶盏抿了口,又听到侯夫人斟酌着问:“迢儿,今天见到哥哥,你觉得……如何?”

钟宴笙愣了一下,露出笑容:“哥哥很好。”

侯夫人紧绷的状态明显又松了松,跟钟宴笙谈起钟思渡的经历。

钟宴笙这才得知一些详细的情况,钟思渡十岁时,收养他的农夫就去世了,不久他又被一个私塾先生收养,得以开蒙入学。

直到考完院试,有个曾与淮安侯府有些渊源的学政惜才,找钟思渡谈话,认出了他身上淮安侯府的信物,又觉得他面善,多番意外之下,钟思渡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千里迢迢寻来。

钟宴笙听完,只觉钟思渡能找回来,确实很不容易。

说了会儿话后,侯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钟宴笙察觉到了,眨眨眼:“娘,您有话便说,不必遮掩的。”

侯夫人犹豫了很久,还没开口,淮安侯低咳一声,道:“昨日德王府寄来了帖子,再过七日,德王妃将在景华园主办斗花宴,邀你前去。爹想你若是去的话,就带上思渡一起,你愿不愿意?”

京中高门风气奢靡,斗花宴便是其一。

每年斗花宴,京中各大世家子弟都会想尽了办法出风头,四处寻来珍奇花卉,争取在斗花宴上惊艳四座。

钟宴笙当然不在意和钟思渡一起去,但是……萧弄已经回京了。

京城那么大,遇到的可能性很低,可他还是觉得不安。

但淮安侯让钟思渡去,应当是想要让钟思渡开始在京中世家面前亮相。

这斗花宴,他若是不去,钟思渡也去不成,毕竟明面上,他还是正儿八经的淮安侯世子,德王妃下的帖邀的也是“侯府世子钟宴笙”。

只是钟宴笙去了,就难免得面对“被淮安侯府厌弃的假世子”这些流言带来的目光。

钟宴笙艰难地想明白了淮安侯的意思,刚想开口,就听到侯夫人飞快打断:“说什么呢,那种地方嘈杂得很,迢儿喜静。”

淮安侯被她横了一眼,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收回方才的话头:“罢了。”

他们很为难。

钟宴笙想,想要弥补失散多年的亲生孩子,又不舍得他受委屈。

他在侯府待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的偏爱,不想让他们为难。

而且淮安侯和侯夫人待他如何,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只要他自己清楚父亲母亲是什么态度,外人那些话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