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梨落(三)(第2/3页)
“帮我。”
若她不想死,她总要找一个人。
她怎么甘心死在这里,死在这种伎俩下。
温寒烟感觉到,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动作,眼睛里的情绪在晦暗的天光下分辨不清。
“你看清楚我是谁。”温寒烟听见他的声音。
她看的很清楚。
从头至尾,都没有错认过。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她的心里好像早就有了答案。
也是唯一的答案。
温寒烟攥紧了流云剑,下一瞬,剑光凌空斩落!
裴烬领口处的法衣盘扣颤了颤,无声滑落下来。
玄衣如水散落下来,他单手扯住前襟,愕然抬起眼,对上温寒烟的眼神。
“裴烬,帮我。”
*
辰州久未落雨,云层仿佛吸了水汽,又沉又低,在苍穹中逐渐褪去的光亮之中,云层黑沉翻涌。
东幽终于落下这月来的第一场雨。
许是这场雨拖了太久,终于坠下来,雨势极大,淅淅沥沥将院落中槐木枝叶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带着一个人躲开眼线找到清净地方不容易,尤其这人此刻还是个不安分的。
裴烬下颌紧绷成一条凌厉的线条,感觉到一只手再次游鱼般滑过来,忍无可忍干脆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温寒烟神智似乎再次被桃花蛊所制,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负灵力,平时御剑飞行都不在话下,此刻却生怕自己掉下来一般,手臂用力缠紧了他的脖颈。
“我会飞了。”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却明亮,“娘亲,你快看,我会飞了……”
裴烬额角狂跳,额上慢慢滑落的汗滴坠在眼睫上,刺得眼眸一阵疼痛。
他皱眉轻拍她的脸,平日里看着清清冷冷的一个人,脸颊却意想不到的柔软细腻。
温寒烟“唔”了一声,眼眸空空茫茫的,注视向他。手指却不安地掐着腿,他的。
裴烬攥住她的手,温度滚烫,像是发了一场高热。
他指尖微顿,用力握紧了。
“看清楚。”他盯着她,“我是男子,不是你娘亲。”
“哦。”温寒烟点点头,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歪,稍稍低垂下去,像是直接睡过去了。
但她滚烫的体温穿透衣料,直灼上裴烬手臂。
他知道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片刻后,温寒烟猛然间抬起头,语气里染上几分不悦埋怨。
“娘亲,飞快一点。”
“……”
算了,不和中蛊的人计较。
这样的状况,锦清阁南和阁都是回不去了。
裴烬一只手将不断折腾的人用力按进怀里,剑眉紧皱。平时也没看出,温寒烟竟然骨子里是这么好动的性子。
他循着记忆里大步向前走,千年过去,他不确定东幽宅邸是否有变化。
但这次运气不错,在他印象里的地方,一处门窗紧闭的院落安静伫立在夜色之中。
裴烬一脚踢开房门,昆吾刀自发从他袖中飞出,将整个院落都笼罩在刀气结界里。
树影狂乱摇曳,映在窗上,勾勒出晃动的剪影。
满室沉晦,唯独月光影绰。
一座巨大的天尊像供奉在正中央,裴烬将人放到蒲团上,抬眸去看。
此处是东幽祠堂,每日皆会有人前来打扫,甚至比家仆住的地方还要干净许多。
一步之遥,高耸的天尊像低垂着眼,俯瞰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屋内没有火烛,温度却似是无声中缓慢攀升,让人觉得由内而外的燥。
裴烬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滴,宛若在春水中寸寸融化的冰。
昆吾刀担忧地转了一圈,裴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出声时声音嘶哑,“替我守着,别让旁人进来。”
昆吾刀前后摇晃了下,好像在点头,往门口处飞过去。
片刻后,它又转了回来,又绕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问“如果有人怎么办”。
裴烬:“杀了。”
昆吾刀不再迟疑,朝着门边呼啸而去,大有几分亢奋雀跃之意。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不安地开始蹭动,“哐当”一脚踢上供桌,上面东西稀里哗啦倒下来。
裴烬薄唇微动,喉结上下滑动,克制着回头去看。
似是觉得太热,白衣女子稍稍扯松了领口,却还觉得不够,此刻正低着头专注地研究着衣带。
东扯一下西扯一下,却始终不得其法,急得眼尾愈发泛红。
好难受。
温寒烟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一时灼痛,一时又从骨髓深处溢出些更煎熬的滋味。
她只剩下本能,直觉告诉她这身箍在她身上的衣服碍事,然而扯了好几下,却把这铁箍扯得越来越紧,紧得她更难受。
手腕却隔着一层衣料,被另一只手牢牢制住了。
这只手温度微热,像是一块冷玉染上体温。
贴在手背上,舒舒服服的,她还想要贴上更多。
但紧随而来的略微刺痛感短暂唤醒她的神智。
“裴烬。”温寒烟垂眼看着自己腕间红痕,裴烬动手的时候绝对没有收力,几乎要将她血肉都掐得滴血。
她艰难喘了口气,扯唇冷笑道,“你便是这样帮我的?”
月光映上她的脸,素面若白玉的脸染上红霞,像是熟透了。
领口松散,上挑的凤眸斜着眼看过来,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一眼,在如今的状况下意味着什么。
裴烬立在阴翳之中,通身玄衣几乎融于黑暗。
他目光沉沉看着她,眸色逐渐变深,宛若幽潭。
他也不比温寒烟好过,不知她体内的无妄蛊是如何被催动的,此刻他全身从里到外都是滚烫的,宛若有熔岩在沸腾叫嚣。
救下她,忍耐到现在,简直烧干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不过一个司珏,便能将你迫害至此。”他牙关里吐出几个字。
事已至此,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一片混沌中说了什么,“我以为你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却没想到你的心思全都用在我一人身上。面对司珏,哪怕你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却偏要一意孤行、以身犯险,如今还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既然就连你自己都未曾将自己放在心上,本座又为何要帮你?”
甚至连“本座”二字都用上。
裴烬用力闭上眼睛。
本想克制压抑,可方一闭上眼睛,曾经见过的幽谷雪峰便止不住在眼前晃。
他那时没有停下来,没有止步在外,而是顺着本能向内探,向深处闯。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可那些画面却在这种时刻无比鲜活地涌上来。
那双唇素日里色泽清浅,那时却殷红似血,仿佛轻轻一按,便要滴出汁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