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3/7页)
直到第三日朝廷与多罗特部正式进行和谈,御营才逐渐沉肃下来,煌煌威严。
简亲王代表朝廷领着一干文武大臣与多罗特汗和议,但过程并不顺利。
朝廷欲依仿从前收拢蒙古各部旧例,许嫁公主结姻世子布和,抚以罗特部汗亲王爵封,岁以万俸,世袭罔替。
多罗特部同意姻亲为盟,俯首称臣,易汗为王,部族贵族官位皆遵满洲称呼,但附加条件有三。
其一是把喀尔喀蒙古合入多罗特部为一盟旗,由多罗特汗担任大札萨克。
其二是把公主府设立在归化城。
其三多罗特部永不受朝廷理藩院辖制,只臣天子一人。
这三条附加条件一出,简亲王直接冷了脸,强烈反对,不留丝毫商量余地。多罗特汗见状直接拂袖而去,姿态摆得半点不让人,弄的和谈气氛十分胶着。
有些大臣不免议论简亲王过度强势,既是和谈岂能一上来便把话说死的,如此哪里还谈得下去。
第一条确实不能同意,后两条其实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容淖听过一耳朵这些事后,倒是十分认同简亲王的强势,私以为这三条无论哪一条都要不得。
先说第一条,本来皇帝缔盟多罗特部本正是因为朝廷如今对漠北咯尔喀蒙古控制力不足,细数下来朝廷在漠北最得用的人没几个,最冒头的还是年纪轻轻羽翼未丰的策棱。
所以才打算交好与漠北咯尔喀比邻而居且实力不弱的多罗特部,让双方互为制衡。
多罗特汗张口便要把漠北咯尔喀归于自己盟旗,由自己担任大扎萨克,如此岂非是朝廷辛辛苦苦筹谋多年,最终却为多罗特汗做嫁衣,把肥肉送进他嘴里。
再说后两条,这两条分开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但合起来却是绝对的祸事。
归化城位处漠南,是漠南第一大城,若公主府建在漠南,那多罗特部的人便能打着探望公主的名义,随意进出漠南。
他们不受朝廷派驻蒙古的理藩院辖制,若打起弱肉强食的主意,劫掠漠南城邦,收刮血肉,皇帝远在京城鞭长莫及,根本奈何不得。
届时漠南一系无论是眼红多罗特部得利的,或是不甘受辱的,总之迟早生乱。
如此又僵持了几天,容淖的手腕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双方和谈依旧没什么进展,反倒关系愈发紧绷。
这日多罗特部似觉得如此僵持实在不成,率先给出一个台阶,据说是只要朝廷同意稍微改动和谈正约里的一点内容,多罗特部便答应斟酌删改三条附加条件。
多罗特部想修改的正约内容没有传出来,只是听闻当日简亲王在面见皇帝呈报具体情况时,气急之下甚至说出怀之以德不如慑之以兵,大不了不议这和,他愿身先士卒舍了荣华披甲上阵。
这日午后,容淖正恹恹吃着药膳,飞睇受不了味道远远躲在门口。木槿忽然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奔进来,吓得飞睇脸上褶子都撑开了。木槿此时也顾不上哄它,急切禀告,“简亲王意外坠马,突发急症,怕是不大好,听说今日下午和谈都暂停了。”
容淖连忙放下小银汤匙,肃声道,“你说仔细些。”
木槿一叠声说道,“听说今日上午和谈之后,简亲王郁气不顺,便去御营边上跑马,这刚跑起来,突然斜面冲出一群练诈马的孩童,简亲王避让时意外坠马。本只是伤了腿,哪知仆从送归途中简亲王突然四肢抽搐不停,还含含糊糊喊着头疼眼花,御医看过之后说是急症,性命危矣。”
容淖听见最后四个字,倏地站起身往外走。
她记得先前在京城简亲王世子迎侧福晋进门那日,简亲王便发过急症,敬顺本来想让她去瞧瞧病,不巧因事耽搁了。后来她曾听敬顺提起过,称简亲王病愈指日可待。此番简亲王伴驾北巡她还特地留意过简亲王的身体状况,见其跨马行猎还算流畅有力,足见恢复得不错。
当日简亲王突发急症便是桩桩巧合凑在一起引出来的,今日又是巧合坠马发病。
现下正值和谈的关键时候,简亲王这个秋毫不让的顽固派倒下,新人很快便会走马上任,相信这日益僵持的和谈转圜之机即将到来。
由不得容淖不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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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淖赶到简亲王的帐外时,发现此处已聚了不少闻讯赶来的人,可她还是第一眼瞧见了两幅明黄华盖仪仗。
容淖眼皮一跳,皇帝与太子都惊动了,看来简亲王此番的情形比她想得还要危急。
门口候着的有御前的人,见容淖往里走倒是没阻拦,由她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了气氛低迷的内室。
太医院判正在为简亲王施针,另有几人在轻轻按摩简亲王不时痉挛的四肢。简亲王仰面躺在榻上,半昏半醒,肤色紫胀,面目扭曲,眼皮不时抽搐,掀出通红的眼珠子,他唇边溢出涎液与丝丝□□,显然正在承受剧烈痛楚。
世子与敬顺两兄弟眼眶绯红,简亲王福晋更是泪雨滂沱,全身卸力,只能靠丫鬟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约莫一炷香后,简亲王情形仍未见好转,太医院判只得暂时收了金针,抖着花白的小胡子战战兢兢跪跪倒在皇帝面前,“请皇上尽快决断。”
容淖远远打量榻上状况,心一下沉了下去,知晓简亲王这是大半个身子已入了鬼门关。
太医在催促皇帝早下决断,是强行多留简亲王一些时间还是顺其自然现在送其离开。
毕竟世人多半看不破‘命’这个字,哪怕明知病人痛苦万分,也多有活人选择强留一时半刻。不是在期待奇迹,更像是活人给自己的慰藉。
皇帝盯着榻上痛苦不堪的简亲王看了片刻,垂目别开脸,似有不忍,沉痛开口,“皇兄为国为家操劳多年,岂能魂断他乡。”
太医院判得了这话,立时起身唤人取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撬开简亲王的牙关灌下去大半,然后辅以金针刺穴。
一盏茶时间后,简亲王状态似平复些许,至少双眼真切合上了。
但扭曲的面部肌肉与不时痉挛的四肢昭示他陷入了混沌噩梦,有限的命数弥散出无尽的痛苦。富贵安耽一辈子,到了偏要遭这场罪。
世子见状实在忍不住,反手拨开太医,自己伏在榻上哭得肝肠寸断,堂堂七尺男儿声声哀怮,让人闻之落泪。
敬顺把几乎哭晕过去的母亲扶坐到椅子上,突然转身重重跪倒在皇帝面前,直直叩首,“皇上,求您让我阿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