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6页)
这日申时初。
塞外天际已现暮色,黑压压一片,暴雪骤降,扯棉搓絮。
多罗特汗终于暂且了结官司,从大帐里脱身,未来得及擦一把汗涔涔的前额,便立刻有心腹凑上来急声道出噩耗。
多罗特汗听闻过后,呆在原地片刻,毫无预兆喷出一口血,仰面倒地时,看见漫天风雪,喃喃道,“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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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时辰差不多了,臣便先行告退了。”
齐御医笑眯眯冲容淖稽了一礼,拎着药箱离开。
木槿跟去相送,顺便安排回人来接容淖回她自己的寝帐,看棚只能暂歇‘治伤’,不方便过夜。
大概过了一刻钟后,木槿回来时神情莫名。
“外面出什么事了?”容淖漫不经心问道。
木槿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家公主不太待见策棱贝子兄弟,最好别提。
但这事儿攸关公主自身,不提不行。
“策棱贝子承认是他强塞的三眼铳给公主您,还有……”木槿爱与人交际,她们目前所处的看棚与皇帝一干人等所在的大帐相距不过百步,那边又没刻意封锁消息,竟还真让她把来龙去脉探听到了七七八八。
包括策棱领去一群小首领目前正在御前围攻多罗特汗。
容淖听罢,淡淡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并不太意外的样子。
确实没什么好意外的,在她决定射出那一枪时,她便有了对策。
所以在察觉到齐御医是策棱的人后,她趁木槿不注意,让齐御医借要柳条和热鸡血机会,给策棱递出四个字——“内外夹击”。
然后交代哈斯一番,让她去找布和,两相配合。
若无意外,这两日或能听见多罗特汗会主动请求和谈,尽快归附朝廷的好消息。
这一夜,对御营里许多人而言,都是个不眠夜。
多罗特汗从御营脱身后骤然得知噩耗,气血攻心吐血晕厥,到夜里才悠悠转醒,呆望帐篷穹顶片刻,忽地一拍榻沿,厉声喝道,“谁死了,再说一遍!”
侍从跟随多罗特汗多年,这个抢来的汗位亦有他的功劳,他并不如何畏惧多罗特汗,安抚道,“木已成舟,大汗且放宽心,咱们得从长计……”
“放宽心,你让我如何能放宽心!”多罗特汗咬牙切齿回忆晕过去听见的消息,“策棱那黄毛小儿使计把我拖延在皇帝的大帐内,闹出雷声大的动静,故意让巴依尔那边听见。然后借机使人暗中鼓动巴依尔,说我丑事败露,今日或许会被那群漠北小首领激动之下群起而攻之,让巴依尔给出手令秘调朝鲁和斡其尔各自领兵赶来救驾。”
朝鲁和斡其尔乃是多罗特汗的心腹大将,为防此次和谈有变,他是率领大军过来的。
在进御营前,他安排朝鲁与斡其尔各率一路兵马,据东北与西南,与他亲率的两万骑兵呈犄角之势。
万没想到……
多罗特汗怒极反笑,“巴依尔伤了脑壳不清醒,朝鲁与斡其尔也是蠢的吗,竟当真受令领兵跑回来,一个被埋伏斩于马下,一个挨了内奸的冷刀。”
侍从纠正,“是调朝鲁救驾,令斡其尔扩大巡视范围,加强警戒。”
“有何区别!”多罗特汗眉目阴鸷,握拳恶狠狠砸在榻上,厉声道,“事发突然,不管是巴依尔中枪还是我被那群小首领围攻,事先皆是毫无预兆。仓促之间,策棱那小子手伸不了那么长,肯定是多罗特部有人配合他,可有查出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话是这样问着,多罗特汗脑中却不由浮现出一张怯懦的脸。
布和。
“是世子。”侍从无奈叹气,“也只有他了。”
布和不仅握有蛰伏多年的先王旧部,还有母族扎萨克图部的势力。
从前布和背靠这两方势力却只能苟活于世,是因为部族内有多罗特汗镇着,大家习惯顺服这位手段狠厉、说一不二的大汗,不会违逆他去讨好一个朝不保夕的世子。
今日先是多罗特汗独子巴依尔被当众崩成废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出御营至不远处的多罗特部驻军大营后,不免人心惶惶。
要知道多罗特汗不年轻了,若他后继无人,未来多罗特部肯定会回到布和手上。
那众人就得重新衡量布和这个世子的分量了。
紧接着,又传出多罗特汗疑似被当众围困攻击,生死未卜的消息。
本来朝鲁与斡其尔及众将士对多罗特汗危在旦夕之事将信将疑,因联系不上多罗特汗,只好加强防守不敢擅动。
谁知很快又收到了伤重的小可汗传出的手令,秘密调兵救驾。
凭巴依尔这封危机密令,知情人等几乎都认定多罗特汗父子处境堪忧。
朝鲁也顾不得分辨这是不是计了,与斡其尔通过气后,匆忙点兵出发朝御营去讨要自家大汗父子。
路上被布和带人埋伏,死无全尸。
至于斡其尔,他死得更冤枉。他在布防时嫌冷,躲在马后喝酒暖身,随行的以个小兵是蛰伏已久的先王旧部,趁其不备,毫无预兆出手一刀抹了他脖子。
布和直接带着朝鲁和斡其尔的脑袋返回多罗特部的大营接掌权柄。
他不仅有名正言顺的世子身份,还有先王旧部与母族势力撑腰。
就算众人都看出今日多罗特汗父子两接连出事不同寻常,也不会刻意点破。甚至还会因此更畏惧布和,因为他今日上演的这出夺权大戏明显少不了御营那边操作配合,这证明布和身后还有朝廷势力。
草原上的权利更迭大多伴随兵戈血腥,你死我活屡见不鲜,成王败寇。
人人自危的时候,顾好自己的性命最紧要。
多罗特汗一想到自己一着不慎竟被两个黄口小儿愚弄夺权,恨不得立刻冲回多罗特部的大营,让众人看看他是死是活。
“安排一下,我要尽快回去!”多罗特汗冷声命令。
趁布和位置没坐热,趁他的势力尚未被血洗打散时,他得尽快回去召集旧部。
侍从知道多罗特汗的意思,低声道,“我打听过了,御营这边并不禁止大汗出入。”
多罗特汗惊诧,“为何?”
在他看来,今日是朝廷帮着布和夺权。
既如此,自然该趁他病,要他命才对。
岂会轻易放他离开。
侍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只能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密语道,“或许是太子为您出的力?他还指望您替他办事,当然舍不得您折在此处。”